隨後的時間裡，《殺手夫妻檔》在10月17號正式殺青。

　　因為拍攝了大量的動作和特技鏡頭，剪片做得更為精細，不能為了趕進度而犧牲質量。

　　直到11月5號後期製作才全部完成，製片階段宣告結束。

　　經過核算，因為拍攝中NG過多以及增加汽車爆破的戲份，《殺手夫妻檔》最終製作成本高達611萬港幣，超支了將近100萬。

　　洛俊顏剩余的40多萬個人存款剛好全部填坑，如今他已然是一文不名。

　　1981年一整年裡，洛俊顏沒有過多的關注影視圈。

　　到今天為止，他隻去影院看過一部電影，是王晶首次為邵氏執導的《千萬鬥千霸》。王小胖幾次打來電話催著他去影院，關系這麽熟就不得不去捧場。

　　片子的票房還算不錯，超過了500萬港幣。等洛俊顏想找王小胖請客時，就全部變成嫂子接電話了，總之人不在家裡。

　　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票房冠軍應該就是那部把《名利場之豪門爭位》打得滿地找牙的《摩登保鏢》，1770多萬的票房是一騎絕塵。

　　新藝城今年是聲名鵲起，勢不可擋。

　　8月份上映的《追女仔》票房940多萬，目前排名第二。

　　徐克導演加盟新藝城之後的首部片子《鬼馬智多星》票房740多萬，目前排名第三。

　　另有一部午馬執導的《歡樂神仙窩》，也賣過了500萬。

　　《殺手夫妻檔》定在何時上映有兩個選擇。一是經過預熱宣傳之後，在12初上映，二是等到明年的春節檔再上映。

　　洛俊顏去跟邵氏、金公主和嘉禾的院線都談過。

　　如果是12月初上映，那都可以與他合作。但如果明年春節檔的話，就只有邵氏做了回應，不過票房分成就夠低，洛俊顏只能拿到票房的3成。

　　在誠哥的辦公室裡，army姐也被邀請過來。

　　洛俊顏說道:“我決定在12初上映，元旦春節雙檔再旺也不想考慮了。但是邵氏、金公主、跟嘉禾全都咬定了四六分帳，依據合約，還是要把片子放在邵氏院線。”

　　誠哥說道:“你上次片子撲街撲到那麽慘，人家現在當然要合起夥兒來拿捏你，總之是吃定你了。”

　　army姐搖搖頭，說道:“那也未必，院線是否讓步?主要還是看片子的質量過不過得硬。”

　　army姐考慮了一下，繼續說道:“另外，12月22號開始的元旦檔，邵氏上映的是《打雀英雄傳》，嘉禾上映的是《敗家仔》，金公主上映的是《再生人》。”

　　army姐略作思索，接著說道:“這三部片子一個是謝賢主演的賭片，題材和主演都不錯。一部是洪金寶的功夫片，不用說啦。只有新藝城出品的《再生人》，我覺得金公主院線自己都未必信心滿滿。那對我們來說，就有機可乘了。”

　　誠哥找出雪茄，請示之後才點燃，說道:“阿俊，army說得很有道理。不出意外的話，金公主在元旦檔期裡屬於最弱勢的一方，票房極有可能墊底。《殺手夫妻檔》如果能夠讓雷覺坤看上的話，那他大概率會願意拿我們的片子搏一搏。這不就是現代版的赤壁之戰嘛。”

　　洛俊顏握住拳頭，站起身，邊走邊說:“那我這就拿著樣片去見雷覺坤。”

　　army姐喊道:“喂，你要去哪裡?雷覺坤不僅是金公主的老板，還是九龍財團的董事局主席，

半個月都未必在金公主露一面。”　　洛俊顏停住腳步，問道:“那怎麽辦?”

　　army姐瞥了他一眼，說道:“自己沒腦子嗎?想要盡快見到雷覺坤有兩個途徑。通過程小東認識徐克，然後讓徐克幫忙引見，不過這兩個人處關系都不太靠譜，所以可能要等很久。再有就是讓張國榮幫忙介紹徐克的老婆施南笙，他們私交很好，施南笙答應幫你引見雷覺坤的話，見面就太容易了。”

　　誠哥不自覺的探身問道:“怎麽說?”

　　army姐理所當然的說道:“施南笙是個懂得交流的人。”

　　果然不出army姐所料。施南笙很給張國榮面子，答應幫洛俊顏這個忙，而雷覺坤也很賞臉，第三天就跟洛俊顏見了面。

　　選擇合作院線的事情一直在秘密的進行。

　　直到11月25號，金公主院線才與洛俊顏正式簽署了合約，並對外宣布《殺手夫妻檔》將於12月10號在金公主旗下的17家影院全線上映。

　　邵氏獲悉消息時已經是生米煮成了熟飯。不過這次金公主屬於讓利給了洛俊顏，合約規定票房五五分帳。

　　邵氏絕對不會跟洛俊顏五五分帳。方逸華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等著那1000萬補償金到手，她連《殺手夫妻檔》的審片都沒有參加。

　　《殺手夫妻檔》的宣傳工作完全交給了雪人時代負責。

　　這次宣傳做得很有意思。在尖沙咀、中環等5處繁華街市區域，雪人時代短租了5座最為醒目大廈的外立面，並貼著牆面拚接固定了一塊超大的長方形木板。

　　第一天從木板下邊緣人工彩繪出一塊貫穿板面的橫條區域，路過的沒人能看出畫的是個什麽東西。

　　接下來，天天都會往上增加一塊橫條區域，漸漸的露出了高跟鞋和黑皮鞋，這回路過的人開始感興趣了。

　　慢慢的絲襪大腿，豐臀細腰，袖珍槍套，銀色手槍。組合起來的畫面越來越精彩，拚圖也越發完整，勾得人心癢癢。

　　天天日報及幾家娛樂為主的小報，都在頭版位置追蹤報道巨幅宣傳畫事件，每天拍攝最新畫面發布在報紙上。

　　香江市民都加入猜測的大軍，甚至有些八婆閑漢天天早上去樓前等著畫面更新。這個年代搞花樣是有人捧場的。

　　這麽大的手繪樓體廣告工程，雪人時代直接就花去了將近60萬，而且要考慮天氣因素，人員安全等等細節的解決方案。

　　直到12月5號，畫面終於滿格，《殺手夫妻檔》的巨幅劇照頓時轟動全港。

　　army姐的形象實在是太過顛覆這個時代香江市民的觀念。性感卻不妖豔，暴露卻不風騷，風情四溢，魅力無邊。

　　當然這話出自霑叔在明報專欄上幫忙寫的宣傳文章。

　　而普通市民中，男的就整天借故路過廣告牌，然後口乾舌燥的回憶細節。女的就啐上一口，轉頭又去打聽迪奧同款絲襪。

　　12月10號，在洛俊顏的強烈要求下，《殺手夫妻檔》又是取消夜場試映，直接在金公主的所有影院同時上映。

　　首映當天，洛俊顏和army姐都沒有到放映現場進行宣傳，也沒有招呼親朋好友去觀影。

　　男女主角一個在家窩了一天，一個正常上下班，娛樂圈裡的好事者都替他們愁壞了。

　　發哥和榮哥主動召朋喚友去影院捧場，已經畢業的前藝員訓練班小聚三友更是自己掏錢請人去看，於佔元親自帶徒弟去鎮樓。

　　這也算皇帝不急太監急吧。

　　在當天晚上，army姐下班回家，正要自己煮麵吃，門鈴就響了起來。

　　army姐隻開了一道窄縫，洛俊顏就由門外硬擠進房間，手裡還提著兩大包東西。

　　army姐無奈的關上房門，追著直奔廚房的洛俊顏，說道:“阿俊，我好像還沒同意你進門吧?”

　　洛俊顏笑嘻嘻的說道:“見諒、見諒。今天情況特殊，拿我師父的話講，在任何一個具有重大紀念意義的時刻裡，懂文明講禮貌那就是虛偽。”

　　army姐雙臂抱胸，靠在門框邊，就這麽看著他在廚房裡折騰。

　　洛俊顏煮飯燒菜的本事還是不錯的，畢竟這孩子從小被當女孩養。

　　不到1個小時，冷熱菜品全部上桌，牛排煎得有點樣子，另外還配了一支紅酒。

　　洛俊顏為army姐倒上紅酒，說道:“這個牌子的紅酒我也不知道好壞，不過我看那些外國佬都在買。”

　　army姐端坐在桌旁，說了聲謝謝，然後看看了自己一身的居家便服，調侃的問道:“需不需要我去換身衣服?”

　　洛俊顏舉起杯，說道:“這樣就挺好看。蠟燭等吃飽了再點，army姐，我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樂。”

　　army姐微笑著舉起杯，說道:“今年你的生日我都沒想起來，難為你還記得我的生日。”

　　洛俊顏喝了一小口紅酒，說道:“雪人時代是在1980年12月10號正式開業，《殺手夫妻檔》是在1981年12月10號正式上映。對我而言都是意義重大的事情，從今往後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生日。”

　　army姐保持著微笑，說道:“片子撲街的話，你的印象會更加深刻。”

　　洛俊顏笑著說道:“有你在，我就不會失敗。”

　　army姐低著頭，仔細的切著牛扒，也不回話。

　　洛俊顏又繼續說道:“army姐，拍完那場戲我才知道，你找了個替身女演員。那為什麽清場的戲份又不用她上場?”

　　army姐眼睛只是盯著蔬菜沙拉，手裡的筷子夾個不停，回答道:“那女孩太胖了，會影響到我的形象。再說又不是全裸出鏡，就當是兩個人穿著內衣在練空手道嘍。”

　　洛俊顏將杯中的紅酒喝光，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倒是沒想過找替身，以為激情戲會拍得好容易，沒想到只是一個接吻的鏡頭就NG了那麽多次。”

　　洛俊顏給自己壯了壯膽，繼續說道:“army，不怕你笑話，這是我第一次跟女生親嘴。不知怎麽搞的，突然間就特別緊張，雙手一直在發抖。那我感覺你也好像沒怎麽親過嘴，那個時候身體都是硬邦邦的。”

　　army姐放下筷子，抬起頭，冷冷的說道:“你今晚上門是來性騷擾的?想學那些大導演、大明星嘴上花花的佔女人便宜?你還不夠資格。片子首映你不去跑場宣傳，你以為成功可以守株待兔的嗎?那是不自量力。”

　　洛俊顏深吸了口氣，說道:“army，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army姐打斷他的話，說道:“洛俊顏，請叫我army，姐。沒大沒小的，一點尊卑都不懂，在寮屋裡吃不飽飯的日子都忘記啦?”

　　洛俊顏低著頭，突然不想再說話。

　　army姐恢復了平靜，說道:“阿俊，想要一輩子成功，就不要在心理上對我形成依賴，那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army姐索性更加直接，說道:“我們的經歷、觀念、事業目標、生活態度甚至是交際的朋友圈都完全不同，是處於兩條軌道上，不會一直產生交集。拿生日這天來說，我習慣在當天自己煮麵來吃，也許以後結婚了，才會跟老公兩個人分享一桌燭光晚餐。但我真的不喜歡讓外人來為我慶生，我很在意自己的私人空間，不想被外人打擾。”

　　洛俊顏小雞一樣的連連點頭，站了起來，磕磕巴巴的說道:“army姐，今晚我計劃要去影院的，只是順路過來。我得去趕巴士，再晚一會兒，巴士司機都收工了。”

　　他雙手按在大腿的牛仔褲上摩擦，僵硬的笑著，雙臂抱著背包，一步步挪到大門前。

　　臨出門，又回身微微鞠躬，說道:“army姐，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

　　隨著洛俊顏離去時的關門聲響起，動都沒動過的army姐身體一顫，又默默的靜坐了一會兒。

　　過了十幾秒鍾，她站起身來，飛快的跑到窗邊。稍稍撩起窗簾的一邊，凝神的望著樓下。

　　她看著洛俊顏快步離開公寓樓，形單影隻的越走越遠，終於模糊得與夜色合二為一。

　　army姐放下窗簾，背靠在貼著玫瑰花圖案壁紙的牆面上，身體慢慢滑落到地板上，雙臂抱膝，目光呆呆的注視著餐桌。

　　世間情事，聽過後以為了解，看過後以為熟悉，親身經歷後以為懂得，學會遺忘後以為悟得透徹。

　　即便如此，但有偶然相遇，依舊無所適從，進退失據。

　　田雪妮是個28歲的成熟職業女性，她自然不會認為今晚的說辭有悖於現實的想法，但心塞的感覺卻異常凶猛的侵襲著她的思維，壓迫得呼吸都無法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