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喊一聲後，場面冷靜了下來。

　陳宇察覺到周圍看客的哄笑聲，用殘存的理智思慮做出決定:不能留在這兒丟人！

　在用陰狠的眼神警告了三個瘋子室友後，他走到了站在燒烤店門口，眼神中充滿著心疼和憤怒的店老板。

　陳宇掏出1000塊錢，賠償被踢翻的三張燒烤攤綽綽有余，兩人用無聲的默契達成了協定，店老板接過錢，無奈又眼不見為淨地朝他擺了擺手。

　陳宇頗為歉意地點點頭，隨手扯了點紙捂住鼻子，這才轉身回到案發現場，猛地推了老高一把，然後一手一個拽著王欽和秦興，四人往學校裡走。

　尷尬的氛圍橫亙在四人之中。

　從南門進去，不遠就是軟件工程學院的寢室樓，側邊一處草坪很是安靜。

　陳宇停下腳步，察覺到鼻血已經止住了，把昏黃燈光下把沾滿了血的紙團扔進垃圾桶。

　另外三人也停下來，互相誰也不看，八隻鼻孔喘著同頻的粗氣。

　陳宇冷笑，低聲喊:“打吧，不是很能耐嗎，來，接著打，今天誰不進醫院誰他媽是孫子！”

　三人誰也沒動，臉上的憤怒極力壓製著。

　“怎麽不打了?剛才不是一個個很牛逼嗎，一個個身手好得很呢，不去打拳擊都可惜了！”陳宇繼續嘲諷。

　這一波，三人終於有了反應，卻不是來自最憤怒的王欽和高鈞逸，而是一旁的秦興。

　他冷哼了一聲，兩手交疊在胸前，陰冷又嘲諷地看著陳宇。

　陳宇現在已經徹底豁出去了，之前還想著盡力克制，彌補四個室友之間的裂痕。可現在，他知道這個想法已經不可能了，乾脆也把這些日子來憋了一肚子的火，也發了痛痛快快、乾乾淨淨。

　他揚起頭，不屑冷笑:“秦興，你陰陽怪氣地笑什麽?”

　秦興越發笑得大聲:“我陰陽怪氣?對不起，沒那本事。跟你這種老謀深算的戲精比起來，差得遠呢！”

　“你什麽意……”

　“我草你媽！”陳宇的話沒說完，老高已經氣得腦袋冒煙了，拽著身子又要衝上來，口裡大喊，“真他媽跟條瘋狗一樣，現在逮人就咬是嗎?”

　陳宇伸手把他攔住，頭也不回:“有氣是吧?來，給你機會，好好說，說個痛快！”

　秦興不屑地甩了甩頭，回過來眼神依舊陰冷:“說就說！207四個人，我最煩的就是你，天天就知道當老好人、和稀泥、兩面三刀，顯得就你最能耐、最有本事！其實呢，你誰也瞧不上，誰都看不起，我們不過是你掙錢的工具，是你裝逼的背景板，烘托你又帥又有才的光輝形象罷了！”

　即使陳宇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這番說辭，還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

　老高完全忍不了了，勃然大怒，喊了起來:“瘋了，你他媽真的瘋了！我揭了你的老底，被你恨成眼中釘，也就算了。他媽老三哪兒得罪你了，有什麽好事都想著你們，現在被你……我他媽，瘋了，真的都瘋了！”

　老高氣到語無倫次，叉著腰原地轉圈，突然又發作，掄起拳頭要朝秦興撲過去。

　陳宇眼疾手快把他攔住，猛地一推，差點把他推到。

　他抬起頭，震驚又無奈地苦笑，看著一臉頹廢、雙目陰冷的秦興，恍惚間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他了。

　“秦興，你失個戀，失成了失心瘋了是嗎?”

　“失心瘋?不好意思，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秦興一臉冷漠地回應。

　“行，那我們就來算算帳，看看我陳宇到底哪兒對不起你了！”陳宇說著，往地上啐了一口，繼續道，“你說我把你們當成賺錢的工具，好，很好，我問你，奶茶店賺的錢都進我一個人的口袋了嗎?”

　秦興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錢要進了你一個人的口袋，那我們就不是工具，是傻子了！你不就想說，開奶茶店的錢是你們倆掏的，我和王欽能參與分錢，已經是佔了天大的便宜，應該躲在被窩裡偷笑了，是嗎?”

　“難道不是嗎?我和老高出錢開的店，拿回成本後，收益四人平分。風險全是我們倆擔了，你們穩賺不賠，拿到手的錢可比兼職要多得多。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直白，但你難道不應該躲在被窩裡偷笑嗎?”

　“呵，真有意思！之前還扯什麽兄弟不分你我，現在終於原形畢露了，其實你表面上裝大方，收益平分，但心底裡一直覺得我和王欽不應該拿這份錢，這是你們給我們的施舍，對嗎?”

　“施舍談不上，但你們佔了便宜，這也是事實。我之前不這麽說，是因為沒這麽想，現在你既然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那我也用不著給你留面子！”

　“你可快拉倒吧！我們佔便宜?也不知道誰佔的便宜大！”

　“我佔什麽便宜了?”

　“開店的本金，高鈞逸出了6萬，你才出了2萬，最後收回成本，他隻拿了6萬，你卻拿了4萬。論擔風險，大部分風險都他擔了，論拿收益，你是四個人裡收入最高的。你現在還好意思腆著個臉說，你沒佔便宜?”

　陳宇一窒。

　秦興抓住機會，冷笑起來:“怎麽，沒話說了?剛才不是很來勁嗎，不是口口聲聲要跟我算帳嗎，現在怎麽不算了?”

　老高聽到這裡實在聽不下去了，喊著“我他媽”就衝了上去，拽住秦興的衣領，拳頭下一秒就要落下去。

　“老高！”陳宇喊了一聲。

　老高又急又氣，忍了半天還是沒下去手，將秦興猛地一推，指著他的鼻子臭罵起來:“你他媽是人嗎?這奶茶店從籌備到現在，你付出了什麽?錢的事都不說了，剛開業沒客人來的時候，你他媽在哪兒，一放假大家都看店的時候，你他媽在哪兒，今年開學被海上阿姨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你他媽在哪兒?”

　他頓了頓，冷笑起來:“姓秦的，我真沒想到你他媽一個大老爺們兒，能小心眼到這種地步，我真服了，太他媽服了！奶茶店開業到現在快一年了，你除了每天不帶腦子上班看店，還幹了什麽?你不會覺得海洋之心能在學校引發這麽大的反響，能掙這麽多錢，全是你奶茶做得好吧?”

　秦興陰著一張臉，看著地面，一句話也不說了。

　老高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之前說，我和陳宇兩倍收回本金後，收益再由四人平分的方案，是你們提出來的，大家都同意的。我不要，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出力最少，偷懶第一名，沒臉多拿6萬。但老三別說拿4萬，就是8萬，16萬，他的付出也值這個價，你有什麽好眼紅的！得了便宜不知道賣乖，說這些喪良心的話，你不嫌惡心嗎?啊?”

　這番話喊完，場面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秦興捏著拳頭，雙眼死死地盯著地面，神情狠厲像是要吃人一樣。一旁的王欽，反倒神色平淡了許多。

　老高冷笑:“怎麽，沒話說了，剛才不是一副‘老子天下最有理’的樣子嗎，現在怎麽不喊了，啊?”

　秦興抬起頭，怒目而視，隨即自嘲般輕蔑一笑。

　“沒意思，真沒意思！”

　“哦，你還知道沒意思啊，剛才要算帳的不是你嗎?”

　秦興瞥了老高一眼，滿臉都是輕蔑和厭惡，並沒有絲毫幡然悔悟的跡象。

　他將視線一偏，落在陳宇身上，冷道:“陳宇，我就問你一句，我的事，是不是你說出去的?”

　這突如其來的定罪，著實打了陳宇一個措手不及，當場懵逼。

　“你他媽，又來……”

　“我去！”陳宇幾乎要笑出聲了，打斷老高的暴怒，反問，“唉，我就納了悶了，你的事又不止我一個人知道，怎麽就懷疑到我頭上了呢?”

　“因為這事最先說出來，是從張騫嘴裡，我們寢室和對門走得一直不近，張騫那麽傲，班上都沒幾個和他關系好。只有你，和他一起上二專，相處的機會多。不是你是誰?”

　陳宇恍然大悟，為這個精妙絕倫的推斷，簡直要鼓掌讚歎。

　“牛逼，你真牛逼！我說今天晚上衝我發飆呢，原來是因為這個！”

　“你不用顧左右而言他，是就是不是就不……”

　“是！”陳宇打斷他。

　秦興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宇繼續道:“就是我說出去的，我當笑話說給張騫聽的！”

　這個回答，連老高都嚇了一跳。

　“老三！別胡說八道！為這個傻逼，犯不著！”

　“沒事，本來就是我說出去的，敢做敢當嘛！”

　說著，衝秦興呲牙一笑，表情瞬間又冷傲起來，一副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架勢！

　秦興的臉色三秒內經歷巨變，從懵逼到驚訝再到憤怒，兩隻拳頭又握緊了。

　一時間，莫名的沉默，突然橫亙在四人當中。

　大家互相誰也不看，叉腰的叉腰，抱胸的抱胸，仰頭看天的仰著頭，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憤怒。

　好半天，陳宇突然開口:“吵了這麽久，也吵累了。我現在問你們三個，這些爛事今天能過去嗎?”

　老高和王欽沒有反應，秦興卻直接冷哼了一聲。

　陳宇明白了，笑了起來:“過不去是吧?行，反正我也不想這事過去，太惡心人了！”

　“是挺惡心的！”秦興接了一句。

　“對，真挺惡心的。這207住的都什麽妖魔鬼怪，渣男，綠帽男，甘心被綠茶婊當備胎的舔狗，還有我，自以為是的大傻逼。就這麽四個大奇葩，竟然還天天稱兄道弟，整得跟同一個娘胎裡生出來的似的！”

　陳宇說著，冷笑“嘁”了一聲。

　老高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哎呀”了一聲，笑道:“老三說得對，就他媽真的搞笑。以後啊，大家還是誰也別搭理誰了，裝什麽兄弟，惡心人！反正該說的都說完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王欽，你要還想當傻子，去，沒人攔你。秦興，你要願意跟你那個騷貨女朋友複合，去，也沒人攔你！”

　這話一出，王欽倒是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秦興剛平複了一些的怒火，瞬間又“蹭”地點燃了，握緊拳頭二話不說，又要撲上來打人。

　陳宇本來不想再管閑事，但看不過眼，還是攔在了兩人中間。

　他筋疲力盡地大喊了一聲:“還沒完了是嗎?不都說好了，以後誰也不認識誰嗎，還打個什麽勁?”

　老高不屑冷笑，秦興則繼續瞪著眼喘著粗氣，一副隨時要拚命的架勢。

　陳宇覺得無比心累，松開手冷笑:“行了，就到這兒吧。感謝你們三位送了我這麽一份豐厚的生日大禮，我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我也祝你們以後都前程似錦，都散了吧！”

　說著，就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校門，初夏的清風拂過臉，陳宇煩躁又無力的心稍稍冷靜了一些。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不覺得難過，甚至一點都不傷心，反而覺得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之前四人沒有鬧翻，他作為207的所謂精神領袖，始終都小心翼翼地維系著大家的關系，唯恐任何一個不高興。

　如今，這種小心翼翼的生活結束了，他們鬧成這樣，鐵定是回不了頭。

　陳宇反而松了一口氣。

　是啊，從今以後再也不用看他們的臉色，忍著他們莫名其妙的小脾氣，可不得松一口氣！

　陳宇感受著臉上的酸痛，搖頭自嘲:“果然，我一個中年人，跟這幫傻逼小年輕就是當不了朋友，再努力也融入不了！”

　他苦笑了起來。

　這時，葉嘉言打了電話來。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老婆”兩個字，愣了愣，好半天才按下了接通。

　“喂，哥哥，你那兒結束了嗎?再不結束，零點都要過了！”

　“結束了！”

　“真的?太好了！你現在在哪兒……”

　嘉言的聲音， 帶著強烈的激動和興奮，喜悅像是要從手機裡鑽出來。

　陳宇受到感染，也跟著咧嘴笑了笑，兩人約定好見面地點。

　十五分鍾後，兩人碰了面。

　嘉言拎著蛋糕，老遠看見陳宇就興奮地招手，一蹦一跳跑過來，走近卻發現陳宇臉上的累累傷痕。

　她嚇了一跳，大喊:“哥哥，你這是怎麽回事……”

　話沒說完，人已被陳宇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哥哥……”

　“別問，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現在先讓我抱一會兒！”陳宇把頭埋在她的頭髮裡，閉著眼睛，許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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