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陳宇就接到了李東寶的電話，談妥了。

　嘉言這時有點冷靜下來了，有點懷疑:“你這個同學會不會坑我們啊，他說87萬就87萬?我怎麽覺得，這價錢談得太順利了呢，他是不是看我們不懂，故意這麽說的呀?”

　陳宇想了想，否認了嘉言的猜想。

　他相信生活和困境會改變一個人，但是他更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

　即便李東寶遭遇了被學校開除這麽大的挫折，但僅從昨天不到一個小時的相處，陳宇就可以斷定，他還是原來那個他。

　這樣一個固執、較真又隨意的人，是不屑於搞那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把戲的，所以，陳宇敢斷定，他說的是實話。

　但是這些猜想，他無法跟嘉言解釋清楚，於是隻問她:“那房子，你喜不喜歡?”

　嘉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陳宇笑了起來:“只要你喜歡就可以！”

　然後，他給李東寶發了條微信:東寶，你安排簽約吧，這房子我們買了！

　對面倒是愣了好久，“正在輸入中”的顯示出現又消失，反反覆複幾次後，才終於回過來。

　只有一個字:好！

　……

　簽約安排在兩天后，正好這段時間，陳宇的錢也陸陸續續從M國匯回來了，加上他們手裡的錢，正好90萬。

　而房子87萬，加上各種稅費、中介費，也是正好90萬。

　李東寶的前期工作做得很到位，所以簽約很順利，唯一的問題就是房主葉嘉言。

　她從露面起，一張臉就板得苦大仇深，簽了一堆字，從頭到尾手都抖得跟篩子似的。

　她的字本來很娟秀，這回卻寫得像狗刨，連陳宇看了都誇不出來。

　簽約很快完成，房主沒想到房子會賣得這麽順利，簽完合同後和陳宇握手，忍不住感慨:

　“真是年輕有為啊，我看你們才21歲，竟然就能在全款在海城買房了，還是全款……嘖嘖嘖，不愧是海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聽了這話，李東寶的臉抖了抖。

　陳宇敏銳地捕捉到他那稍縱即逝的情緒，沒有說什麽，只是和房主客氣地道別，在對方的強烈要求下互相加了微信。

　簽完合同，買房的事就算是敲定了，因為房主沒有貸款，而他們又是全款，所以流程極其簡單，甚至連銀行都不用參與，直接去房管局備案就行。

　一個禮拜後，葉嘉言拿到了房本。

　在房管局門口，這丫頭看著紅彤彤的本子，眼睛瞪得比看房簽約時還大。

　陳宇能明白她的心境，畢竟到現在21歲，這丫頭還沒見過房產證了。

　哪怕前世，她也是在26歲才買房，而房產證上的名字還跟在陳宇後面。

　哪像現在，房主一欄只有“葉嘉言”三個字，何等的威風。

　嘉言恍惚到懷疑人生。

　陳宇看她那樣，估計沒有個十天半個月回過神來，也不打擾她，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陳宇。”李東寶穿著並不合身的西裝，突然開口。

　“嗯，怎麽了?”

　“我……請你吃個飯吧！”他突然提議。

　“你請我吃飯?應該我請你吃飯才對，謝謝你幫我砍價，幫我這麽順利買到房子！”

　李東寶苦笑一聲，微微歎了口氣:“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你全款買房，不管走到哪兒都是優質客戶，哪怕有的中介想多賺點傭金，但因為全款買房能省下很多麻煩，他們寧願自己少賺那兩千塊錢，也會拿出100%的力氣幫你談價的。”

　陳宇笑笑，沒有接話。

　李東寶所說的情況，他其實都明白。

　“但是對我來說，這次的交易意義非凡！”他頓了頓，抬頭看了看房管局高大的門楣，突然不無感傷道，“這是我乾中介三個月以來，開的第一單！”

　陳宇頓了頓。

　“很意外吧?”

　“有點！”

　“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歹是個高考狀元，乾中介應該不在話下。”

　“沒有，我只是看你對整個流程都很熟悉，以為你應該很熟練了。”

　陳宇說著，笑了笑:“不過你說的也對，以你的能力和性格，在中介這行乾出成績也是遲早的事！”

　李東寶一頓，也笑了起來:“其實，我也覺得我能乾好。但是吧，這個世界和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怎麽說?”

　“之前被學校開除，我其實並不難過，因為我覺得，成績對我來說太簡單了，所以失去也沒關系。”

　陳宇笑笑。

　“但是進入社會，我才發現，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和微積分、閱讀理解都不太一樣。就拿賣房子來說吧，我入職第三天，就把這一套流程摸得清清楚楚，完全相信自己可以帶客戶簽合同。

　“但是，那些老中介根本不給我機會。第一個月，他們隻讓我跟著，說是學習，即便我說自己學會了，他們也根本不信。

　“後面兩個月，我倒是可以單獨帶客戶了，但是也只能負責初步摸排的工作。一旦客戶有了購買意向，那些自稱前輩和師傅的人就會跳出來，毫不留情地把客人搶走。

　“碰見你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入職滿三個月。因為你是全款，而且看了一次就決定買，整個過程太快，老中介根本來不及插手，所以我才成功開了一單。”

　說到這兒，李東寶萬年邏輯自洽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哀傷，以及幾分沾沾自喜。

　陳宇有些詫異，本想針對他的長篇大論回應些什麽，想了半天，卻又發現無話可說，最後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都笑了笑，請客吃飯的事沒有再提，互相揮手告別。

　……

　在回家之前，嘉言拉著陳宇，再去了一趟他們的新家。

　在小區門口，兩人毫不例外地被門衛攔了下來，嘉言這時已然從懵逼中恢復了些許神智，然後情緒又走到了另一個極端——狂傲。

　看著門衛嚴肅臉，她二話不說掏出房本，舉到了對方面前，大喊:“我們是業主，不是路人！”

　門衛一臉懵逼，看看房本，又看看兩個年輕人，怎麽也無法理解他們怎麽可能買得起這麽貴的小區。

　最後，他也只能抱著狐疑的態度，給兩人放行了。

　直到走進小區好幾百米後，兩人才放肆地大笑起來。

　五分鍾後，兩人進入新家。

　這次進來的心情又和上次看房時完全不同。

　當時，他們的心情還帶著陌生的拘謹，而這次，面對同樣小小的、空空如也的房子，他們卻覺得無比的興奮、幸福和滿足。

　嘉言參觀了一圈，翹起的嘴角就沒有掉下來過，最後，一頭扎進了陳宇的懷裡，緊緊靠著半天沒有松手。

　窗外，日光漸漸暗了下來。

　陳宇也沒有松手，緊緊抱著懷裡的溫軟，許久才開口:“怎麽了，你?”

　嘉言沒說話，搖了搖頭。

　“不去吃飯啊，我都有點餓了！”

　“不去！”

　“為什麽不去?”

　“太幸福了，幸福都幸福飽了，三天不吃飯都行！”

　陳宇苦笑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髮，笑道:“傻老婆，瞧瞧你這點出息。這麽小的房子就把你收買了?以後我們還會買更大的房子，兩室、三室、四室，到時候，你不得當場暈過去?”

　嘉言這才離開他的懷抱，卻是一臉認真，搖頭:“我不要，我只要這個！不管我們以後買多大的房子，我都隻住在這兒，嗯，隻住在這兒！”

　“為什麽?”

　“因為，這是我們的家！”

　“那以後買了更大的房子，也說我們的家啊！”

　“那……不對，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家！”

　“你上次不是說，我們現在住的出租屋是第一個家嗎?”

　嘉言皺起眉頭來，想反駁又不知道怎麽反駁，急到噘嘴。

　陳宇看他這樣，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嘉言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又氣又笑，追著就要打他，兩人在小房子裡跑來跑去，笑聲裡彌漫著幸福。

　嘉言突然停了下來。

　陳宇看她一臉認真，還以為怎麽了，趕緊也停下來。

　就聽她又驚訝又欣喜地叫:“哥哥你聽，有回聲！”

　陳宇細細一辨，還真有回聲。

　“這麽小的房子，怎麽也會有回聲啊?”

　“因為空唄！”

　“可是，這麽小的房子，怎麽也會有回聲呢?”

　陳宇歎了一口氣，拿這個已經變複讀機的老婆沒轍了。

　他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一提，把她提到踮起腳來，惡作劇般呲著牙，在她額頭上使勁蹭了蹭。

　“哎呀，你幹嘛！”

　“你要幹嘛！傻老婆！”

　“我哪裡傻！”

　“哼，你不傻，你可聰明了！”陳宇故意挑事，“我是聽出來了，左一個房子小，右一個房子小，現在是嫌我們的家太小了，是不是?”

　嘉言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經又十分慌亂地解釋:“沒有啊，我……我怎麽會嫌棄呢。我……哎呀，哥哥，你誤會我了！我特別喜歡我們的家，特別特別喜歡，特別特別……”

　陳宇看她煞有介事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葉嘉言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松了一口氣，小嘴一噘，“哼”了一聲，又追著陳宇打鬧起來。

　兩人鬧了好半天，終於都累了上氣不接下氣。

　嘉言撲在了陳宇的懷裡，休息了一會兒，她又有了精神，拉著陳宇開始在房間裡轉悠，並計劃著未來。

　“哥哥，這裡到時候放一個大沙發，軟軟的那種。地上鋪地板，地板上鋪毯子，好不好?”

　“好，聽你的！”

　“還有這裡，我們不放電視，放一個小小的投影。以後有時間，我們晚上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影，你說好不好?”

　“好。”

　“還有廚房，廚房的裝修全部交給我。這裡是我的天下，等住進來以後，我每天給你做各種好吃的，好不好?”

　“好！”

　“還有還有……”

　陳宇把她的嘴捂上了。

　“唔……”

　“都聽你的。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只要搬得進，裝得下，我們就買。行嗎?”陳宇笑著告訴她。

　放開手，嘉言沒有答話，露出了最明媚的笑臉。

　陳宇被她的情緒感染，自己也笑得跟個傻子，好半天，才意識到一件特別重要的事，臉色嚴肅起來。

　“怎麽了?”嘉言嚇一跳，趕緊問。

　“有一件東西，必須要我來買！”

　“什麽?”

　陳宇露出奸滑的笑，帶她進房間，指著正中間的位置:“床，我來買！”

　嘉言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問得一本正經:“為什麽?床和別的家具有什麽不一樣嗎?”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嗯……我們現在的床太硬了，你又那麽瘦，每次……都硌得慌！”

　嘉言就算再傻，聽著他露骨的言辭，看著他色眯眯的表情，也明白過來他的重點是什麽了。

　她頓時臉色通紅，又羞又氣，臉色頓時通紅。

　她氣呼呼喘了半天氣，最後“哼”了一聲，轉身要走。

　陳宇趕緊把她拉住，一使勁，叫她撲進了自己的懷裡。

　看著這丫頭又氣又羞的樣子，他得意到不行，笑得像個傻憨憨。

　嘉言本來想裝生氣，但沒裝兩秒鍾，就被他的笑沾染得臉頰抽抽，繃不住大笑了起來。

　兩人越笑越大聲，最後幾乎停不下來，就這麽抱著沒完沒了地傻笑，一直到嘉言突然開始咳嗽，才終於結束了這個莫名其妙又幸福溫馨的互動。

　等嘉言順過氣，陳宇又把她抱在了懷裡。

　外面的天已經黑盡了。

　毛坯房裡也有燈，但是誰也沒去開，借著小區裡打進來的光線，粗糙的牆壁上投下道道黑影。

　“哥哥！”兩人抱了好久，嘉言才突然開口。

　“嗯?”

　陳宇回應一聲，但嘉言卻沒了下文。

　他松開手，看著她的臉追問:“怎麽了?”

　嘉言有點難為情，搖了搖頭，又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

　好半天，她才繼續了下半句:“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給我一個家！”

　陳宇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俄而微微一笑。

　他沒有說話，感受著嘉言輕輕扣在她後背的手指，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的手指撫過她柔順的頭髮，好半天才把她松開，在影影綽綽的光影裡，在她的嘴唇上輕輕一吻。

　“不客氣，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