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學院，崇學樓二樓。

　　如果說閱卷官累的和狗一樣，那麽房官就是自在的貓了，他們只需看有圈的卷子。

　　房官自是不累，面無表情看的更仔細，片刻房官抬看了剛才閱卷官一眼:“這卷子是你薦得，高薦?”

　　“是。”

　　房官沉默，良久才說著:“此文文詞老道，無奇譎，無藻繢，已有幾分莊雅衝夷，真醇正大，單以文論，當能中個秀才，只是看起來有幾分寞氣，還有幾分自怨自艾，怕是考生已不年輕了。”

　　閱卷官頓時一怔，明白過來，說著:“可惜了。”

　　朝廷考取秀才舉人，雖說看文不看人，其實也是看人的，朝廷取你，是為了你當官效忠，考官取你，是為了結個師緣，日後相互關照，無論是哪點，年紀大了，就被暗暗歧視。

　　你都四五十了，取了你，還能乾幾年?

　　所以年紀越大，被錄取的機會越低，多少年老發白的老童生老秀才，其實已經沒有多少機會了。

　　文章有寞氣，自是這樣的人。

　　隨即房官又搖首說道:“不過此文入選是必然可以的，至於能不能錄取那是考官大人們決定的事了，你我還是快快改卷把。”

　　便如這樣，按製罷黜入選，有爭議的再請教房官，若房官也拿不定的就去三樓找考官決策，六千八百五十四份考卷，入選七百二十份，所有卷子全部被文吏轉移到一樓大堂堆疊。

　　就是這樣分成二堆，七百二十份和六千一百三十四份，擺放在大廳中間。

　　最後，二樓房官主官來到三樓，對著史學正恭謹作禮道:“初選已畢，還請大人開禁查缺。”

　　史學正點點頭，帶著董郡尉和天雪夫人以及一眾考官移步一樓大堂，手托銀印，印表流光環繞，看了眾人一眼，面容冷峻的問道:“爾等選完了?”

　　沒有質疑，只是問著，眾人清楚這意味，額頭微微滲汗，房官主官心下莫名一緊，肅然應著:“選好了。”

　　史學正微微點頭，將銀印對向兩堆考卷，口中喝道:“院試初選，查缺補遺，聖賢教化，顯化文氣。”

　　隨著喝聲落下，銀印一震，流光收斂近半，僅有半尺圓暈。

　　吹響號角，去除枷鎖，泉湧滿殿，白氣自一份份考卷上冒出，轉眼在殿裡大亮。

　　兩堆文稿中，俱光華衝起，和海潮一樣流淌，一時眾人皆癡了，這就是六千八百五十四名童生的文氣，這是郡內文事之華，是一郡生民資源之聚。

　　“能得見此，這生足慰。”就有著考官喃喃出言，卻道出眾人心聲。

　　這思得許多，實只是轉眼間，殿中光華盡顯，穩固成文氣。

　　這時在考官們眼中數千考卷上空浮現出明光，有的如燈苗，有的如拳頭，有的如火炬，大小不一，亮度不同。

　　而這其中，有十幾道明光盈空，狀若虹橋，若有若無的白氣化形，此起彼伏，顯然是領悟了文氣的讀書真種。

　　看著這滿堂文氣，史學正眸中也閃過欣喜，隨即對著身後一眾考官說道:“這取消法度壓製，聖賢神龕顯化下，就顯露出文氣，照製必須在此罷黜考卷中查漏，補遺，入選考卷中文氣不足者也需重新審核，這是舊規，不必多說，爾等速速開始吧。”

　　“諾！”諸多考官齊聲回道，然後開始親自檢查起來。

　　每屆大考按郡戶口而定取數，武陵郡每屆隻取九十九位秀才。

　　這科舉每一條細節，都是數萬年來經過無數探索而形成，

背後都有著大批案例。　　於是到了現在，就形成了換王朝不換科舉的局面，任何朝廷正式衰敗的預兆，只看科舉是否“正常”就可知。

　　這樣重重壓力下，皇家給予官僚集團極大壓力，並且滲透在州郡以下的所有官吏身上。

　　一名考官正在檢查罷黜的考卷，抽出一卷文氣如拳頭大的卷子，看了看，歎著:“文氣不錯，可惜才剛完成三分之二，按製罷黜。”

　　這多半是寒門子弟，未能把握好時間用度。

　　其文章文氣不錯，可以算得上一時俊秀，罷黜實在可惜，但也不得不罷黜。

　　史學正留意全場，見基本無誤，也不多話，最後就有文吏取出三天內登記的罷黜考卷的姓名，將這些全部罷黜，而考官則是在下面用印。

　　查查補補，最後共有八百份考卷入選，然後有文吏將這八百份考卷搬到二樓，史學正大手一揮，除了二個搬運考卷的文吏，別的閱卷官房官盡數退出大殿，下面的事不需要他們來參與了。

　　入選出的這八百份考卷，需要在二樓由眾考官再海選出三百份， 這三百份在由史學正一一過目，最後和眾考官一起定下前九十九名，並排列名次。

　　最後，二樓大堂內，八百份考卷擺在眾考官面前，二個搬運考卷的文吏也已經退下。

　　史學正這時面色慎重，縱是規矩轉運無懈，神靈監測森嚴莫測，可一切機制均由人來運轉，只要禁絕不了人心，就禁絕不了舞弊，往年作得手腳者不少，都用前程、性命證明，這一刻最是危險，一旦發現考官親涉舞弊，就是考官、吏員、值衛連坐。

　　甚至一些情節嚴重者，史書上哪些因為科考舞弊而抄家滅族的記錄可不在少數。

　　史學正目光森嚴的看著眾考官，語氣嚴肅的說道:“汝等二次海選，不可忘了當年辛苦，更不可忘了朝廷的期望，爾等切切要看清楚，要是有什麽差池，不說本官，禮部這一關也過不了。”

　　說著，一揮袖，轉身上了三樓，表示不干涉考官進行第二次海選。

　　天雪夫人在一旁笑嘻嘻的看了眾人一眼，眾考官不由得打了個冷噤，紛紛低下頭。

　　一位副考官看著三位正考官上樓，然後掃視一周，看著眾考官，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徐徐說著:“各位，郡試已是朝廷重中之重，涉及我等的身家性命，還望能善始善終。”

　　說著目光一變，當下目視同僚，寒聲說道:“每一卷按製都必須親自閱讀，不可松懈！”

　　這目光冰寒，眾考官皆是心中一凜，齊看向這八百卷考卷，疊成了十疊，都感到自己壓力巨大，卻隻得應著:“我等都會親自閱讀，不會有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