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跟隨大牛，沿著石板鋪成的道路，走進謝家莊裡面，來到村莊中間一座大宅。

宅子有五間堂屋，挨著東牆兩間是廚房，大門在西南，

莊主謝王孫正在擺放碗筷，看見沈煉和大牛，連忙招手，“沈公子來得正好，快點進來。”

“多謝莊主！”

沈煉也沒有客氣，邁步進屋，大牛臨走時，謝王孫又端了一碗野豬肉交給對方，讓他帶回家。

桌子上除了燉的野豬肉，還有一條鯉魚，以及幾個青菜，不算很奢侈，但是相對普通百姓來說，也非常豐盛了。

“爺爺！”

“爺爺！”

兩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接著跑過來兩個六七歲的小朋友，男孩稍長，女孩年幼。

“快過來，跟沈叔叔見禮！”謝王孫看見孫子孫女，臉上樂開了花，同時向沈煉介紹，“這是老大家的孩子，住在前院。”

“叔叔好！”

兩位小朋友一邊說話，一邊恭恭敬敬的行禮，沈煉大感意外，沒想到神劍山莊的子弟，居然行儒家拜禮。

這時候，謝王孫的夫人王氏，以及大兒子謝峻夫婦也從前院過來，看見沈煉也紛紛見禮。

謝峻神情木訥，反應略有遲鈍，卻也沒有失禮，讓沈煉想起來卷宗上的記錄。

據說謝王孫的這個長子，年輕時跟人決鬥身負重傷，導致大腦受損，變成癡呆。

“家常便飯，沈公子不必客氣！”謝王孫熱情地招呼沈煉，一家人有說有笑，使得沈煉也很快融入其中。

歡快溫馨的氛圍，簡單普通的飯菜，這頓飯吃得很輕松。

沈煉很難想象，曾經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劍山莊，如今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莊，老太爺謝王孫一家人，穿著樸素的粗布麻衣，吃著簡單的飯菜，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

晚飯後，沈煉陪著謝王孫散步，兩個人又走到村莊前的小溪旁。

“做出改變很難！”

謝王孫看著謝家莊，感慨道，“神劍山莊每一代的謝家祖先，都曾經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做過一些驚天動地的壯舉。”

他笑了笑，接著道:“只有我，我只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本不配做謝家的子孫！”

他笑得還是那麽平靜，那麽恬適:“就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平凡無能，反而讓我有了改變的勇氣！”

沈煉看著謝王孫的背影，他穿得很樸素，一縷青衫，布鞋白襪。看起來只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

他就這麽樣隨隨便便地走到這小溪旁的柳樹下，就這麽樣隨隨便便的站下來，怎麽看都是一個平凡普通的鄉下老人。

“我兩個女兒都早早死於江湖仇殺，大兒子也變成癡呆，二兒子長大之後，廢寢忘食刻苦練劍，就是為了給他們報仇，卻也最終命喪江湖！”

謝王孫用平靜的語氣，說著極其慘烈的話，神情並沒有太多悲傷，或許是眼淚已經流乾，也可能是欣慰自己做出的改變。

他接著說道:“痛定思痛之後，我生出了改變的想法，但是多年祖訓在上，我也不敢做太多，直到老三離家出走，寧願在外面窮困潦倒，也不想回家。”

沈煉沒有說話，對於三少爺謝曉峰的傳聞，他也知道一些。

“我終於下定決心，頂住壓力，

做出了愧對祖先的事情！”謝王孫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自豪。“我命人拆掉神劍山莊的圍牆，又在小河上面修建石橋，把莊子改名叫謝家莊，讓所有子弟不再強製練武，還開設學堂，親自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這一開始很難，大家都不適宜，直到一兩年以後，整個莊子的風氣才發生改變。”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謝王孫頓了一下，才看著沈煉說道，“你現在可以看到，大家都開始享受這種生活，再也不用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能看到他們幸福的樣子。”沈煉開口說道。

謝王孫點頭，“這是神劍山莊多少代人，盼都盼不來的幸福和平凡。”

“這些年，謝家莊的年輕人不再頻繁夭折，老人們也可以頤養天年，就連我的大兒子，這兩年也逐漸恢復，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

沈煉看到，謝王孫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語氣也變得歡快，“這讓我越發明白，我對謝家莊做出的改變，是正確的！”

“這樣的謝家莊，三少爺遲早會回家，這正是他想要的生活。”沈煉送上衷心的祝福。

“我也等著這一天，他一定會回來！”

謝王孫突然笑著看向沈煉，“你現在的氣勢變得不同了，身上充滿了活力，如同做出改變之後的謝家莊，我對你有信心！”

“謝前輩指點！”

沈煉恭敬行禮，“我剛才突破了一些，但是面對葉孤城還差點火候。”

“走！”

謝王孫突然來了興致，拉著沈煉往回走，“被你一說，突然有點手癢了，去試一試。”

……

在謝王孫家的大宅後面，是一個祠堂，祠堂前面有一個廣場，廣場上有一群人在練劍，既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有十來歲的少年，還有一群老人坐在廣場邊上，一邊閑聊，一邊指指點點。

“雖然我不強製練劍，但是莊子多年的傳統，還是有不少年輕人熱衷於此，只不過大家都當做愛好，沒有人會隨便跟人拚命了。”謝王孫微笑著解釋道。

沈煉點頭，隨著對方走近廣場，廣場內的眾人看見謝王孫，紛紛停下動作，臉上帶著欣喜。

“莊主也要出手了嗎?”那位有故事的白發老者大喊道。

謝王孫眼皮跳了一下，沒有理會對方，走到大牛身邊，伸手接過他手中的劍，轉身對沈煉說道，“沈公子請不要留力！”

看見這一幕，大家都退到廣場邊緣，饒有興致地盯著沈煉。

“請莊主賜教！”

沈煉行禮，伸手取下大明十四勢，放在身前，謝王孫眼睛一亮，似乎看出大明十四勢的來歷。

“注靈！”

謝王孫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是沈煉絕不會因此輕視對方，一個自稱普通平凡的人，往往心中都有著極大的自信，身手更不會差。

“葉孤城的劍法誠於心，人誠於劍，此人劍心通透天賦卓越、無暇無垢，更難得他耐得住寂寞，醉心於劍道，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謝王孫一邊出劍，一邊緩緩說道。

沈煉精神一振，羅摩心經運轉，全身氣血沸騰，揮刀迎上。

“‘天外飛仙’是白雲城主葉孤城自創的劍法，是聚集上洞八仙之神韻而成，如青天白雲無瑕無垢！”

謝王孫說著話，手中劍招卻毫無停滯，劍光不停閃耀，如層層疊疊的白雲堆砌。

坐在廣場的邊緣的人，一個個都呆住了，雖然莊主謝王孫也經常指點他們劍法，但是這樣認真對敵，還是破天荒頭一次，令他們大開眼界。

“莊主威風不減當年，南京城來得小子果然不俗！”有故事的白發老者，捋著胡須感慨道。

“沈公子小心，此招天外飛仙乃是居高而擊，一劍下擊之勢輝煌迅急，擁有不可匹敵的劍氣，劍之鋒芒鬼神難擋！一道劍光從天而降，斜斜飛來，如驚芒掣電，如長虹貫日。”

謝王孫說話的時候，整個人影已經一飛衝天，再次落下的時候，帶著鋪天蓋地的劍勢，整個廣場的人都感到刺骨的寒意。

“斬神！”

沈煉傾盡全力，使出剛剛晉級的一刀斬神，把從天而降的仙人籠罩於刀獄之中。

無數刺耳的刀劍撞擊聲響起，因為速度太快，頻率密集，最終連在一起，落在廣場邊眾人的耳中，只是一聲巨響。

沈煉秋水刀拄地，額頭冒出冷汗，謝王孫面帶微笑，手中的長劍已經寸寸斷裂，手中隻余劍柄，胸口衣衫被割裂成碎片，皮膚上浮現一道血印。

“老了，江湖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謝王孫笑著，丟掉手中劍柄。

沈煉秋水刀入鞘，大明十四勢收起，背負身後，再次恭恭敬敬地向對方行禮，“多謝前輩！”

“我模仿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劍法，連他六成的神韻都沒有，沈公子將來對敵時，切勿輕敵！”

“晚輩不敢！”

沈煉凜然，點頭答應，謝王孫使用一把普通長劍，模仿葉孤城的劍法，就發揮出這樣的威力，既顯示謝王孫劍法精妙，更說明葉孤城之可怕。

“沈公子若是不著急，可以在這裡歇息一夜，明早再走不遲。”謝王孫說道。

“多謝莊主，晚輩已經下定決心應戰，便不再迷茫，當盡早返回京城，準備元宵節一戰。”

沈煉謝過謝王孫好意，用對著謝家祠堂恭恭敬敬的行禮，騎著黑馬烏雲離開謝家莊。

臨行前，他也忠告謝王孫，大明如今內憂外患，動蕩在即，希望對方能夠早做打算。

謝王孫坦然微笑，看著沈煉說道，“大明十四勢不會選錯人，有沈公子這樣的人在，大明終究還有希望！”

白發老者看著沈煉的背影，心中諸多遺憾，自己的故事還沒有跟這個後生分享，也沒來得及打聽秦淮河如今的盛況。

……

今天是臘月二十五，沈煉已近來不及回家過年，索性留在南京城陪苗小小，萬一真是死在葉孤城劍下，也算臨終告別了。

不過，沈煉去見苗小小之前，打算先去一趟雲何寺，說不定見癡大師會有什麽驚喜。

見癡大師年齡越大，越能熬夜，臨近午夜時，沈煉來到雲何寺，他正在大殿打坐。

“師傅，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打坐?”

聽見沈煉的話，見癡大師的鼻子差點沒被氣歪，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你以為我天天躺竹椅上睡覺啊?”

“這是你說的！”沈煉也不客氣，挨著見癡大師坐下，先歎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道，“師傅，我要挑戰葉孤城，你有什麽想法沒?”

“有！”

見癡大師怒氣未消，白了沈煉一眼繼續說道，“晉級羅摩心經，強化肌體活力，增強防禦，免得到時候死在葉孤城劍下，屍體拚不完整！”

“……”

沈煉側目，你一個得道高僧，懟人也這麽狠嗎?

兩個人聊了一會，互相交流修煉羅摩心經的心得，當然老和尚說得都是一些理念，沈煉說得都是修煉方法。

一直聊到天亮，見癡大師看見了羅摩心經三品的門檻。

“師傅，我感覺吃虧了！”沈煉看著見癡大師，認真地說道。

“阿彌陀佛，吃虧是福！”見癡大師肅穆危坐，對沈煉說道，“不要著眼於蠅頭小利，眼界要放寬，心胸要開闊，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扯不過你， 我就想知道有容在哪裡?”沈煉委屈地說道。

見癡:“……”

眼看天色見亮，沈煉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對見癡大師說道，“師傅，雲何寺還有什麽佛門重器、鎮寺之寶之類的東西嗎?”

“你想做什麽?”見癡大師一臉警惕，緊張地問道。

“不要緊張，你也知道我具有佛性，這不是想試一試，看能不能頓悟，說不定就可以找到戰勝葉孤城的方法。”沈煉信口胡謅，其實他想試一下，還有沒有能夠注靈的物件。

“這大雄寶殿，以及旁邊的天王殿、觀音殿，裡面的每一尊佛像，都是我雲何寺鎮寺之寶！”見癡老和尚驕傲地說道。

“好吧！”

沈煉為了尋求一絲可能，在雲何寺的大殿挨個敬香參拜，甚至還不顧老和尚呵斥，擁抱了每一尊佛像的大腳丫子。

最終累得腰酸腿疼，又搭進去不少香火錢，沈煉無奈地下山，感覺又被老和尚坑了一次。

“這老和尚，太不地道，難怪修行這麽久，佛祖也不肯收了你！”帶著滿腹牢騷，沈煉進入南京城，直奔快活林。

苗小小看見沈煉，開心地手舞足蹈，像一隻金絲雀，一下子撲過來，跳到他身上。

一番激情之後，苗小小突然想起來高老大說的話，擔心地說道:“我聽大姐說，你要跟白雲城主葉孤城決鬥，這兩天擔心死了，正準備去京城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