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沈煉在客棧大堂吃早飯，掌櫃看見他，連忙熱情地迎過來。

“大爺請坐，我馬上給你準備早飯。”掌櫃說著，看了沈煉旁邊一眼，低聲說道，“這位陳公子，也是萬梅山莊的客人，如果你想找人帶路，我可以介紹一下。”

“好！”

沈煉點頭，有人帶路更好，還可以順便了解一下萬梅山莊。

掌櫃笑著答應，走到陳公子身邊，小聲嘀咕兩句，這個陳公子回頭，看向沈煉，沈煉也含笑點頭。

陳公子看上去二十左右，身穿青布儒衫，舉止風雅，並沒有因為沈煉江湖人打扮而反感。

“在下順天府陳子聰，見過兄台！”陳公子起身，走到沈煉面前，拱手見禮。

“沈煉，見過陳公子！”沈煉沒有起身，抱拳說道。

同為萬梅山莊的客人，陳子聰也沒有介意，很自然地坐到沈煉對面，笑著說道:“沈兄也是去參加賞梅大會的吧?”

“賞梅大會?”

“原來沈兄不知道賞梅大會。”陳子聰解釋道，“萬梅山莊以梅花著稱，每到年底時候，寒梅傲雪便成了萬梅山莊的一大勝景，西門老爺便會開放萬梅山莊，請才子文人，或者江湖俠士，一同賞梅飲酒，實乃人生快事！”

看到陳子聰眉飛色舞的樣子，沈煉差點打消去萬梅山莊的念頭。

這樣的萬梅山莊，怎麽可能會有西門吹雪?

眾所周知，西門吹雪喜歡清靜，酷愛白衣，無論生活還是練劍，都一絲不苟，非常厭惡別人打擾，不要說辦賞梅大會，他幾乎連朋友都沒有！

“沈兄是第一次來萬梅山莊嗎?”看到沈煉沉默寡言，陳子聰便主動問道。

“嗯，久聞萬梅山莊大名，特前來拜訪！”沈煉笑了笑，對陳子聰說道。

……

吃過早飯，兩個人一起走出客棧，往永安縣城南萬梅山莊走去。

陳子聰風度翩翩，也比較健談，兩個人一路邊走邊聊，也不寂寞。

“萬梅山莊名動江湖，難道就沒有人前來挑戰嗎?”沈煉好奇地問道。

“曾經有過！”陳子聰說道，“前些年，有俠士上門挑戰，西門老爺不僅直接認輸，還熱情款待，又送路資盤纏，世人皆讚西門老爺高義，再也沒有人上門挑戰！”

看到陳子聰臉上崇敬的神色，沈煉默然，這個萬梅山莊的莊主，手段好強，此人若非大智若愚、仁義無雙之人，就是欺世盜名、大奸大惡之輩。

他突然有點期待這次的賞梅大會了。

……

臨近永安縣城南的時候，遇到好幾位同去萬梅山莊的客人，其中既有江湖豪客，也有風度翩翩的風流才子。

“李兄！王兄……”

陳子聰熱情地跟對方打招呼，明顯他們不是第一次光臨萬梅山莊。

“陳兄，我們一起走。”對方看到陳子聰，馬上堆起笑容，態度也比較恭敬。

萬梅山莊佔地幾十畝，氣派非凡，大門口張燈結彩，莊丁站在門口迎接客人。

“原來是陳公子，快快請進！”門口萬梅山莊的管事看見陳子聰，也很熱情。

沈煉隨著人群，一進入萬梅山莊，馬上感受到寒冬裡的熱烈氣氛。

院子裡的亭台內，各種梅花爭相鬥豔，一群人聚在一起，

手中端著酒杯，高談闊論，更有風流才子現場吟詩作賦。“陳公子，今年的詠梅佳作，還是非你莫屬！”有人看見陳子聰，連忙恭維道。

“對呀！陳公子才思敏捷，現場吟詩作對更是強項，我等甘拜下風……”

“哈哈！”

陳子聰拱手，“李兄客氣，其實我不過作弊罷了，在家裡苦思冥想很久，才寫出一首詩，拿到這裡來顯擺，勝之不武！”

“哈哈，陳兄真是秒人！”

眾人開懷大笑，賞梅大會每年召開，誰不是提前準備好詩詞，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沈煉穿過人群，邁步往裡面走，尋找萬梅山莊的莊主，在莊丁指點下，來到一個大廳。

大廳非常寬敞，裡面擺了十幾張桌子，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著三個火鍋，滿滿當當一桌子菜，幾壇美酒。

一群人正圍著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敬酒，這個中年人身材魁梧，略顯肥胖，在火鍋炭火映照下，臉色紅潤，倍顯精神。

沈煉走過來，聽到很多人正在議論葉孤城。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真是令人神往，若是能夠親眼觀看這一劍，也不枉此生練劍了！”

“是呀！葉城主劍法卓越，更難得俠義心腸，冒險赴京斬殺奸賊！”

“奸賊沈煉，是何人，居然要葉城主親自動手?”這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我知道！”

有一位京城來的豪客大聲說道，“奸賊沈煉是北鎮撫司的錦衣衛，魏忠賢的走狗！”

“難怪！”

“原來如此，此賊死得不冤！”

看著這群人義憤填膺的樣子，奸賊沈煉眉角一挑，往前靠了靠。

“諸位，給我個面子，賞梅大會隻談風月，請勿論國事！”萬梅山莊莊主西門長興拱手說道。

正說著話，他看見沈煉，連忙問道:“這位兄台，請恕在下眼拙，不知尊姓大名?”

沈煉微微一笑，看著西門長興，“你是萬梅山莊的莊主?”

“正是在下西門長興，看來兄台是初次光臨敝莊，在下敬兄台一杯！”說著話，西門長興端起酒杯。

“呵呵！”

沈煉扒開身邊的人，走到對方面前，冷笑著說道，“西門莊主賺下這麽大的家業，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劫掠了多少財寶?”

“無理……”

啪、啊！

那位京城來的豪客，剛開口，就被沈煉一腳踹出門外。

西門長興皺起眉頭，看著沈煉，並沒有發作，而是拱手道:“請兄台克制，勿要隨意傷人！”

“在下早年間曾經往西域販賣絲綢、茶葉，積攢了一些家產，回鄉後又在本地投資一些生意，受鄉親們抬愛，一直略有盈余……”

跌倒在門外的豪客，捂著胸口呻吟，嘈雜聲引起院子裡的注意，大家紛紛跑過來，伸頭看向屋子裡。

“沈兄！”

陳子聰發現沈煉，高聲大喊，擠進屋子，“沈兄是懷疑西門老爺?”

沈煉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陳子聰繼續說道，“西門老爺是本地鄉紳，資產來歷都跟縣衙交代過……”

“我要向你挑戰！”

沈煉打斷陳子聰的話，盯著西門長興，冷漠地說道。

“嘩！”

現場一下子沸騰了，如果說之前沈煉飛揚跋扈的行為，讓他們感覺不忿的話，挑戰西門老爺就是觸動了他們的神經。

“狂徒，爾敢?”

“太狂妄了！”

不管是江湖豪客，還是文人，全都指著沈煉痛斥，陳子聰更是盯著沈煉，語氣中帶著鄙夷。

“枉我還把你當作朋友，想不到你居然是心懷不軌的小人，意圖踩著西門老爺成名，真是無恥至極！”

“我來應戰！”

更有江湖豪客挺身而出，怒氣衝衝地走向沈煉，又是一腳，便飛出屋外，跟京城來的豪客做伴。

“兄台，在下不知道你遇到什麽難處，請直言，在下必定施以援手。”

西門長興阻止了其他豪客，拱手對沈煉說道，語氣中並無怒氣。

“我只是想挑戰你，何必磨磨蹭蹭呢?”沈煉冷眼看著對方。

“在下認輸！”

西門長興躬身，乾脆地說道。

“西門老爺大義！”

“西門老爺何必跟這狂徒客氣！”

沈煉還沒有說話，現在已經亂起來，他冷漠地掃視四周，一身煞氣爆發，現場立刻安靜，有人不由自主地後退。

“既然你不敢應戰，那我就殺了你吧！”

隨著秋水刀出鞘，屋子裡的溫度降到最低點，沈煉身邊立刻空出一片，把他和西門長興閃出來。

“英雄既然要殺在下，想來另有隱情，在下甘願赴死！”西門長興面色平靜，站在沈煉面前紋絲不動。

沈煉笑了，終於有一點西門吹雪的意思了！

秋水刀閃起刀光，直奔對方脖頸，現場的人發出尖叫，不敢直視刀光。

西門長興真的閉上眼睛，沒有理會沈煉這一刀，心甘情願赴死。

“是什麽信念支撐著你?”

沈煉緩緩問道，秋水刀在對方脖子斬出一道血印，鮮血慢慢滲出。

這一刀斬出，他能夠感覺到，西門長興寧願死，也不會動手。

這個人到底深不可測，還是真的武功低微?

沈煉也拿不準了！

在剛才的情況下，如果不是他最後收手，即便對方真的是西門吹雪，也必死無疑。

西門吹雪活膩了嗎?

“好了！”

西門長興臉上露出微笑，拱手對著眾人說道，“這位兄台已經戰勝在下，感謝兄台手下留情，無論你是走是留，在下絕不強求！”

沈煉沒有說話，收起秋水刀，邁步走出屋子，在院子中隨意漫步。

……

葉孤城的壓力太大，讓他難以克制，才會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試圖逼迫西門吹雪現身。

然而對方如果真的是西門吹雪，沈煉剛才或許已經死在對方劍下！

鎮定下來之後，沈煉暗自警醒，心態慢慢恢復平靜，目光落在梅花上面。

真不愧萬梅山莊之名，這個西門長興也真得有礦，收集這麽多品種的梅花，加上亭台內保溫的火爐，這些絕對要花費巨資。

走著走著，沈煉無意中走到後院，門口值守的兩名莊丁，因為剛才前院的混亂，全都去維持秩序，這裡暫時沒人，他沿著蜿蜒的小路，步入後院。

後院比前面小了很多，梅花也不如前面繁多，很多幼苗，並沒有開花。

看起來是培育梅花的地方。

沈煉隨意漫步，在後院閑逛，發現一間花棚內，有一位年輕的花農，正在給梅花整理枝條。

這位花農身穿粗布麻衣，皮膚略黑，手掌布滿厚厚地老繭，額頭滿是汗水。

花農抬頭看了沈煉一眼，仿佛看見熟人一樣，很自然地說道，“趕快過來幫忙。”

沈煉走過來，花農指著一個枝條說道，“麻煩你拿著它，對……再稍微往上抬一點……”

花農熟練地修剪花枝，似乎眼中只有梅花。

“西門吹雪！”

沈煉盯著花農，臉上露出笑容，“果然是你，前面偌大的院子，都是你的偽裝，花農也是你遮人耳目的方式，但是你瞞不過我的眼睛！”

“吹你個頭！”

花農一愣，看著沈煉不滿地說道。

“你不要裝了！”沈煉臉上帶著得意，“你修剪花枝的時候，不經意間就使出劍法，休想瞞過我的眼睛！”

“你需要補補腦子了！”

花農搖著頭，繼續修剪花枝，“要是不願意乾活，就直說。”

沈煉目光堅定，盯著花農，過了一會才開口問道，“你真的不是西門吹雪?”

“你看像嗎?”花農頭也沒抬，問沈煉。

沈煉搖頭，對方又接著問道，“你從哪裡來?”

“京城、沈煉！”抱著最後的希望，沈煉又繼續說道，“我即將挑戰葉孤城，想找西門吹雪論劍。”

“有志氣！”

花農笑著說道，“可惜你找錯人了， 要是梅花，我倒是能跟你論一論！”

正在這時，一名身穿大紅棉服的女子，走進花棚，這女子雖然素顏，姿色卻不差，只不過穿著樸素，看上去不顯出眾。

“我妻子。”花農說著話，對女子笑了笑，

“不打擾你們了。”沈煉拱手告辭，被花農叫住。

“既然有緣相見，送你一支梅花吧！”花農說著，拿起一支修剪過的梅枝，交到沈煉手中。

“拿回家之後，插到水中，精心養護別凍壞，過年時候就能開花。”

沈煉接過梅枝，拱手施禮，“多謝，後會無期！”

……

直到沈煉走回，陳子聰突然想到，這個人之前說他叫沈煉?

“剛才那人就是奸賊沈煉，真是死不足惜！”

“原來是這個惡賊，難怪如此囂張！”

“噤聲，那是北鎮撫司錦衣衛……”也有人小聲提醒同伴，大家逐漸反應過來，再沒有人提起沈煉。

聽見眾人的議論，西門長興皺眉，邁步走向後院，走到年青花農身邊，恭敬地說道:“少爺，沈煉來了……”

“我見過了！”

花農臉色平靜，仔細打量手中的梅枝，感慨地說道，“葉孤城啊！可惜，以後再也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你如果真的想去，我陪你！”紅襖女子走過來。

“去幹啥?”

花農笑了，“陪著你賞梅花不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