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回家做作業嗎?”張有米拿上書包，問梁解意。

　　梁解意見他搬了張凳子，便問他:“你要去哪兒?”

　　張有米將凳子放在門口，書包放在一邊，他準備坐下去。梁解意一直看著，好奇他要幹嘛。沒想到張有米拿出英語書本看起來。

　　“你怎麽在這裡做作業?”梁解意蹲到他身邊問。

　　張有米拿著筆一邊在書上圈圈畫畫，一邊再次問她:“你作業都做完了嗎?”

　　梁解意聽出他在趕她走，她有些不高興地嘟著嘴，“有米，要不你到冷凍廠做作業吧。”她看了看他家，隨著外面天色變暗，裡面也變得越來越黑了。

　　張有米搖頭，“不用。”

　　梁解意堅持著，並搖了搖他的手臂，“走嘛，沒關系的。我爸爸最喜歡你這樣的乖孩子了，他肯定不會介意你去那邊做作業的。”她說著興奮起來了，滔滔不絕地繼續說:“林芳芳他們去參觀過了，就你還沒去過呢。我告訴你哦，冷凍廠裡可有趣了。冷凍庫裡有好多好多大冰塊，要進去的話得穿軍大衣，不然得凍得半死。還有，機房裡......”

　　張有米乾脆放下筆，直直注視著她。她太“煩人”了。

　　梁解意這才停下來，問他:“你幹嘛這麽看著我?”她又調皮了，擺了幾下身子，摸著自己的臉自誇，“是不是我特別美?”

　　張有米趕緊“噓”了一聲，他用筆指了指房裡的奶奶，提醒她注意點。

　　梁解意收斂了些，她壓低聲音抬頭，仰望著他問:“去冷凍廠做作業好不好?”

　　張有米說:“真的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做完作業了。”

　　這個倒不假，他是優等生，學習效率高。而且他從來沒有缺過作業，梁解意是了解這個情況的。她信了他的話。

　　奶奶貼了膏藥，從房裡走出來，看到梁解意還沒回去，她特別高興地說:“額，孩子。”奶奶這會兒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麽稱呼她才好。

　　梁解意馬上說:“奶奶，你叫我茜茜就好，我媽媽也是這麽叫我的。”

　　奶奶咀嚼了一番，誇讚道:“這名字真好聽。”

　　梁解意笑著說，“奶奶，這是我的小名。”

　　奶奶聽了點點頭，又衝她招招手，“茜茜，來，幫奶奶看一下這個枇杷罐頭該怎麽吃?”

　　梁解意馬上站起來，蹦蹦跳跳地來到張奶奶面前，她說:“這個打開蓋子直接吃就行了。”

　　“這個能給小孩吃嗎?能給我孫兒有米吃嗎?”張奶奶問。

　　梁解意笑著回答:“當然能，大人小孩都能吃。”她停頓了下，繼續說:“奶奶您也能吃。”

　　張奶奶聽了特別高興，小心翼翼地把枇杷罐頭放在飯桌上，對張有米說:“孫兒，做完作業把這個吃了吧。”

　　屋裡已經黑得看不太清，梁解意看了看，忙問:“奶奶，你們怎麽還不點蠟燭?”

　　張奶奶說:“你不太習慣吧?不過我們經常這樣呢。”

　　梁解意看張奶奶還沒要點蠟燭的意思，她又問:“奶奶，那您要做飯嗎?我能看看柴火嗎?”城裡的孩子很少看到燒柴火，以前縣城裡的同學只有幾個家裡有燒。來了閩口鎮，她聽說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燒柴火。

　　燒火，那可是得有米才能燒得起來啊。張有米家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張奶奶不想梁解意知道這個情況，隻好說:“今天晚飯不用煮，有米爸爸打算去飯館買。”

　　張有米知道奶奶在撒謊，

他也猜出家裡已經沒米了。　　“解意，我要去林芳芳家看電視了，你趕快回家吃飯吧。”張有米想了這招。

　　梁解意問他:“你還沒吃飯就要去看電視啊?”

　　張有米怕她還想逗留，他隻好收了書，然後把書包提到一邊，“我不餓，看完電視再回來吃。”

　　梁解意肚子卻餓了，她說:“我先回家吃飯，然後去林芳芳家找你好不好?”

　　張有米怕她真的這麽做，便問:“你家不是也有電視嗎?”

　　梁解意忽然想到了什麽，說:“我差點忘了，我媽讓我今晚得彈十遍《藍色多瑙河》。”

　　她怕被媽媽罵，說完便匆匆跑出去了。

　　張有米對奶奶說:“奶奶，枇杷罐頭你吃就好，我不愛吃這個東西。”

　　“誰說你不愛吃的?你又沒吃過。你還得做作業，餓著肚子怎麽做得出來。”奶奶說。

　　張有米說:“我不做了，作業已經做完了。奶奶，我去林芳芳家看電視了。”

　　奶奶叫住他，“你真的去看電視啊?奶奶還以為你是唬茜茜那孩子呢。”

　　張有米說:“我真的要去林芳芳家。”他去書包裡抽出了本書，帶著出門了。

　　但是他並沒有往林芳芳家那邊走，而是往碼頭去了。碼頭又新開了幾家店，一排過去燈火通明。去那裡找個地方寫作業，也算是不錯的辦法。

　　家裡窮，沒錢買米了，也沒錢買蠟燭。連煤油燈也已經燃盡了，昨天晚上家裡就已經黑燈瞎火。他沒有半句怨言。

　　碼頭開的飯館飄出了香味，老遠就聞到了。張有米餓得發慌，聞到這味道更是肚子咕咕叫。

　　他捧著書找了個有光亮的角落，站在那邊繼續看英語書。

　　林芳芳捧著一盤新鮮出爐的芥蘭炒牛肉，從老高飯館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張有米。

　　“有米，你怎麽在這裡?”他問道。

　　張有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炒牛肉，裡面都是油，聞起來香，太饞人了。

　　還沒等他回答，林芳芳忽然用手抓了塊牛肉塞進張有米的嘴巴，一邊問他:“香不香?嫩不嫩?”他自己也抓了一塊進了嘴巴。

　　張有米都不敢嚼，但覺得吐出來也不好。他含著牛肉，看著林芳芳，問:“幹嘛塞給我?”

　　林芳芳忍不住又給自己遞了一塊進了嘴巴，還相當滿足地點評道:“香，嫩。”

　　張有米還是含著肉沒嚼。

　　林芳芳催他吃下去，還要繼續給他肉嘗嘗。

　　張有米領了他的好意，把嘴裡那塊牛肉嚼了嚼咽下去，然後他趕緊擺手，“不用了，我吃過了，不餓。”

　　林芳芳說:“我才不信，你爸剛才還去阿來叔家借錢。”阿來家跟林芳芳家是鄰居。阿來家一向也沒什麽錢，有時候他也跟別人借錢。

　　張有米沒什麽好掩飾和解釋了。不過他想到爸爸去阿來叔家借錢，多半是沒什麽希望的。

　　“來，再吃幾塊。”林芳芳非要塞給他吃。

　　張有米被動地張開了嘴巴，再吃了一塊之後，他就嚴肅地“警告”不許再喂了。

　　從遠處飄來了個叫聲，“林芳芳，你到底買好了沒?”

　　是林芳芳的媽媽瓜嬸在喊他。

　　“我媽。”林芳芳著急要走。

　　張有米讓他趕快走，大家都知道瓜嬸一喊他，就跟催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