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葉祖耀今天火氣大，把台上這些穿拖鞋的學生罵了足足半個多小時。

　　他脾氣臭早就人盡皆知，校長跟他是一個風格的。每次他批評學生的時候，校長不僅沒有反對什麽，還一個又一個地點著頭。

　　學生們知道，全校只有一個老師敢提醒他時間，那就是初二年段長謝老師。謝老師長得不高，看起來頂多一米六，有些男學生都比他高。他做事剛正不阿，卻從不罵學生。調皮學生怕他，也尊敬他。

　　去年他們三個人是第一批從縣城調來這裡的，給閩口中學的教育資源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後來他們使出渾身解數，請來了不少外地老師。有從其他鎮來的，也有從縣城來的。能來的，都不容易。

　　一向封閉落後的閩口中學，突然間多了許多生氣。淳樸的閩口百姓得知這一消息，對他們充滿了崇敬之情。

　　經常有家長擰著魚蝦之類的海鮮來學校，硬要給這些從外面來的老師們補補身子。還有家長聽說老師們的宿舍不夠地方晾曬衣服，他們就從家裡帶來了各種粗的細的繩子，自發來給老師們搭晾衣棚。

　　家長們是很敬重他們，因為深知這麽個窮地方，願意來的老師都不容易。可是學生們不懂這些，只知道老師們太嚴格了。

　　這會兒很多學生都眼巴巴地看著謝老師，盼望著他趕緊開個口。謝老師看了看手表，然後對著葉祖耀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葉祖耀的聲音漸漸緩下來，看向校長，兩個人目光打了個來回。應該是他在征求校長的意見吧，只見校長默默地點了點頭，同意了什麽的樣子。

　　“那就開始升旗吧。”葉祖耀揚了揚手。他手裡還握著稿子，看來今天是沒時間“念叨”了。每次升旗儀式過後，他都拿著幾大頁稿子念著。今天因為這個臨時插曲，他也就沒時間再多囉嗦了。

　　底下的學生們小小地沸騰了，謝天謝地，今天終於幸免了一次葉祖耀的長篇大論。

　　葉祖耀並不知道自己這麽被學生厭惡，還以為自己很有威嚴。他掃了一眼台下的全體學生，似乎是想從他們臉上找到一些被認可的表情。畢竟他也不容易，從縣城被調來這個窮鎮之後，就一直勞心勞力的。

　　張有米換上了劉橙的鞋子，因為尺寸有些偏大，正步走的時候特別不自在。好幾次鞋子差點被他踢飛出去，為了控制好步伐，他幾乎繃緊神經。

　　閩口鎮太窮了，幾乎沒有一個學生能穿得特別像樣。謝老師看了看張有米這個三好學生的穿著，再看看台下學生們的樣子。

　　他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葉祖耀和校長站在他身邊，聽到了他的歎息聲。

　　“你又來了。”葉祖耀捏了捏謝老師的肩膀。

　　校長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閩口這地方是什麽樣的我們都清楚，也怪不得這些孩子散漫。”校長說。

　　他們三個人是老同事，謝超和葉祖耀更是從小一起長大讀書的好哥們，所以彼此知根知底，誰心裡想什麽都一清二楚。即使脾氣性格不一樣，但出發點都是希望孩子們好。

　　“剛才繳來的那些拖鞋都還給孩子們吧。”謝超眼眶有些濕潤，他是個感性的人。

　　“還給他們?那還能震懾住他們嗎?”葉祖耀不讚成。

　　國歌聲響起。

　　他們三個人同時對國旗行注目禮，口中唱起了莊嚴的國歌。

　　可是底下那些學生，

很多都不懂得升國旗背後的含義，在這麽莊嚴的時刻，居然有學生在說說笑笑。　　謝超憂心忡忡，他心裡對這些孩子有太多的期待，可也知道要從一點點抓起才行。他急切，卻也無奈。

　　升完國旗，學生們一哄而散，各自回班級了。

　　他們三個人還站在原地。

　　“我讚成老葉的意見，我覺得不能把拖鞋還給孩子們，不然他們就不會害怕了。”校長段新成說。

　　葉祖耀從升旗台下搬來那一大筐拖鞋，說:“先放在教務處吧。”他對謝超說，“不是你提出的要來個新面貌，抓校風建設嗎?怎麽，心疼啦?”

　　謝超確實心疼這些窮孩子，剛才看著他們光著腳丫跑回教室，他的心隱隱作疼。

　　“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我看今天已經把他們嚇住了。”謝超說。

　　葉祖耀指著剛才學生們排隊站著的地方，激動地說:“你看看他們嘻嘻哈哈的樣子，哪裡有被嚇住?”

　　校長也覺得是這樣， “我看明天還有學生照樣穿拖鞋過來。”他勸謝超，“我覺得只能狠一狠心了。”

　　葉祖耀抱起那個竹筐，說:“反正這個壞人我來當，學生們罵我已經是家常便飯。”

　　謝超無奈地讚同了。

　　確實如葉祖耀說的，很多學生被繳了拖鞋，光著腳丫卻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多學生站在走廊，看著還在操場上的“三劍客”，私下拿他們打趣起來。

　　“你看，葉祖耀那個孫子準備把我們的的拖鞋拿去當垃圾扔了吧。”

　　“早點滾回他們的縣城去，他們又不窮，當然整天穿得整整齊齊的。”

　　“老謝還不錯的，就葉祖耀和段新成這倆孫子不行，太凶。”

　　“就是，小爺初中畢業就不想讀了，讀了又能怎麽樣?難道還能考上大學不成。”

　　張有米和劉橙在走廊上換鞋，聽到學生們抱怨聲連連。

　　“張有米，原來你也沒穿鞋子過來。那你是怎麽沒被抓住的?”有人問他。

　　“人家是三好生，升旗手，老葉那個王八怎麽舍得抓他。”有人說。

　　張有米不理會他們的嘲笑，和劉橙往班級那邊走去。

　　兩個班級在隔壁，五班先到，劉橙跟張有米說:“明天記得穿鞋子過來，小心葉老師抓你。”

　　張有米笑了笑，沒說什麽。

　　他走進六班，第一時間往教室後邊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子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裡，歪著腦袋瓜在看著外面。班級裡男學生和女學生都吵吵鬧鬧的，顯得她格外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