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春麗妳不用管我。自去回房休息吧。」打犮了眼神幽怨的春麗。我沉思現在睡醒了,反正不能再入睡,乾脆再起床繼續看下去。
我馬上起床以火熠子點亮一盞小油燈,從枕底摸出那本書。這套自傳全集有數十卷之多,洋洋數十萬字,內容從先祖南宮公小時寫至百年歸老。我看了幾本,才說到他到雲南救張教主這一段。這麼長篇的自傳,也不知先祖南宮公如何寫成的。據說是他歸隱後閉門思過,集中精力幾十年著成。百年來不知道已經過多少人重新抄寫潤筆,現在這個版本已經又有十多年歷史了;從發黃易破的紙張來看,肯定年代久遠。
我翻到就寢前正在看的那一段。說來慚愧,原來南宮公描寫他失陷在蒙古王府的這一段時間,並非我夢中如斯香艷激情的,一切細節本是我的春夢想像。原文祇有一小段:「彼韃子狡詐,酒菜中加淫藥,誤服後幸得迎兒相救,唯是夜與二女亂於一室。思之愧對賢妻。」
想到夢中情節,我面上微紅發燒,連忙收斂心神,繼續看下去。
南宮公接下來的故事大意是如此記載的:
過了兩天,迎兒喜孜孜地進房來。
「少爺。」迎兒道:「張教主邀請你往花園相見。」
南宮公自然是去了。到了那裡,張教主摒退左右,與南宮公單獨相處談話,便連郡主也祇遠遠坐於涼亭靜靜等候。
這段談話內容不太重要,祇是一些別來話舊,又感謝南宮公在杭州仗義相助之恩;試想在蒙古高手暗中監視下,還能談些甚麼大事。可是南宮公形容相見的心情,卻是有些古怪難明:「張兄弟豐神俊美,非潘安莫能及,言笑之間,眼神流盼,神釆飛揚,我倆相談甚歡,稱兄道弟,實相逢恨晚。話別依依不捨,郡主竟有慍色。」
我心想:「我無親兄弟,從小至今,未曾遇過好友或如此好兄弟。實在不明白當時南宮公的心情。『郡主竟有慍色』又是為何呢?是因為冷落了她嗎?難怪我平常跟柔兒多談了幾句,春麗便顯得很不高興。一定是我把她冷落在旁之故。」想起春麗,一段往事不禁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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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庭院牆內,一隻小蔴雀正在地上一跳一跳地覓食,冷不防一隻小花貓早已在草叢中覷覦良久,小花貓瞧準機會,一躍而起,便要撲向小鳥兒。
突然旁邊房子裏一扇窗戶微開,有人冷叱一聲,一粒紙屑激射而至,竟然發出「嘶嘶」破空之聲,打中小花貓。小花貓受驚撲空,小蔴雀亦同時撲翅而起,
剛巧衝向遠處後園一位盈盈步至的少女。少女雙手捧盆、不慌不忙地把上身向後一仰、滴溜溜一個美妙之極的轉身,閃避驚飛而去的蔴雀,盆上茶壺茶具竟像是穩粘在一起的,連一個杯子都沒有倒下。少女輕籲一口氣,美艷的臉蛋兒神情輕鬆下來,碎步緩緩地行至這房子一個房間門前,輕敲房門說道:「公子,春麗來給您奉茶來了。」
房門打開,一位少年公子站在春麗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春麗身材較嬌小,要仰望他才能看得到他的臉容。溫柔的眼神、挺直的鼻樑,俊朗而充滿自信的他,那是多麼迷人的英俊公子爺;每當見面,她的心房都如小鹿亂撞,不能自巳。他從小便是她的小主人,南宮世家的少爺南宮文俊。她感覺他愈來愈變得高不可攀,單獨面對面的時候,她會緊張得窒息,忍不住輕輕喘氣。
春麗成熟豐腴的胸脯嬌喘起伏、盈握的纖腰苗條動人,
南宮文俊瞧得心中砰然心動,耳根發熱,不敢直視。 春麗蓮步姍姍進入房門口,一陣女孩兒幽香飄過,嬌軀在南宮文俊旁邊輕輕擦過,令他不禁心中一盪。他猶豫著沒有關上房門。
春麗放下杯盞,低頭侍立一旁。
南宮文俊輕咳道:「我想找柔兒陪我讀書,麻煩麗兒幫忙找她。」
春麗羞赧地低聲說道:「少爺,可是麗兒做錯了什麼事?您為甚麼好像……很不喜歡我……留下來陪您?」
「妳別問了,快去!」南宮文俊急催。她是多麼要命的迷人奪魄,他怎麼說得出口。他怕她再多留一刻,自己便會失控。
他避開面,不敢看著春麗奪門而出,他怕看她流淚。他知道她的眼淚巳經奪眶而出,那張梨花帶雨的粉臉,一定會讓他心碎失控。
宅心仁厚的他,根本連一隻小鳥也不忍心看到它死亡,更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她又怎會明白他的心?
他巳經傷害了一個心愛的女子,他日夜都在悔恨、飽受良心責備煎熬……。
「人生若隻如初見……」我低聲輕嘆,感觸良多。
正在思量這事時,我突然心中一動,手一揚,一縷指風從我手指間彈出,冷風過處,油燈裡那小火馬上熄滅,一切又回到黑暗。
「是她?」我心裡一怔。那是柔兒的腳步聲,那麼熟悉、那麼輕柔碎步,但我遠遠地已聽到了那雨點瘋狂打在油紙傘上的綿密細響。在如此暴雨中,她仍然忠心地打著傘出來守護我,讓我有一陣陣的心頭悸動、感觸。柔兒在四婢中武功最好,所以四婢每晚輪值守夜,她便是守最後一班;這時已近凌晨,人的睡意最濃時,警覺也是最低時;敵人往往也是在此時偷襲。
可笑的是,南宮家人人武藝高強,那怕是廚房做菜燒飯的火頭也是高手,獨有我一個人不是;那是先父遺命:不許南宮家後代男少主習武。於是世人皆以為我——南宮文俊是一個文弱書生,所以要四名身懷絕技的婢女貼身保護。她們卻不知道我身懷絕世武功;彈指神通、內家真氣、點穴手法……我隨便用以上任何一種武功,三招內便可以輕易擊倒她們……。
我悄悄地躺上床,把書再塞入枕底。可是那顫動聲已似乎驚動了柔兒。
「少爺,您又不聽話了?」那聲音幽幽的、淡淡的,恍似不帶一絲感情在其中。可是那語調的關懷之情意,似有還無。我聽到她這聲音,心裡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柔兒是我自小見過最美的女子;南宮公自傳一書中描述的美人都是寥寥數句、輕描淡寫,給人的印象模模糊糊的,全靠自己的想像。但柔兒的美態是那麼的真實;我與她朝夕相對,卻也百看不厭。她的臉蛋兒雪白嫩滑如凝脂,五官細緻美麗,配襯纖小的鼻子,恰如其分,兩道細密蛾眉下,一雙眼像黑夜空中的星般明亮,盯我的眼神攝人心魄,令我往往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我忍不住打開門一看。
她低垂著頭,一手張著雨傘,在狂風暴雨中一身淡青色衣衫盡濕,一把三尺配劍掛在腰間輕輕搖盪,顯得那嬝娜多姿的身段是多麼的迷人。
我恨不得把她一擁入懷,但我自小受的儒家禮教之法,束縛了我的行為——朱子重「正心」、「重禮教」……男女授受不親;柔兒縱是我的貼身婢女,但在我倆名份未定之前,我是絕不能也不該碰她的。否則我便是敗壞南宮家名聲的不肖孽子!
我羨慕先祖南宮公處身那個年代,雖然韃子暴政不仁,但對禮教之防,卻不如現在之嚴;所以他可以笑傲江湖,率性而為。我想:若是南宮公與我易地而處,他肯定已跑出去把抱進房間了。而我……唉!
「外面這麼大雨,快進來罷!」我心中實在不忍。
柔兒輕搖頭。她沒有回頭看我,口中淡淡的道:「婢子守夜。少爺你去睡罷。」
「在外面站或進房間裡面,還不一樣是看守保護我?快進來!」我急了,說話已帶有命令語氣。
柔兒沒有答話,祇是回眸看了我一眼,以帶有歉意的眼神堅定地搖搖頭。
我自小便知道柔兒是外柔內剛;她不願做的事,她會倔強地堅持一輩子。
祇這麼一陣子,柔兒臉龐上青絲已盡濕,任雨水滴落她粉頸。
我心中一痛,衝出房門,任暴雨打濕我全身。「妳不願進來,我便來陪妳!」
「停步!」柔兒突然一聲嬌叱。我聞聲一愕,祇聽得「鏗鏘」一聲輕響,一道劍光閃過,柔兒竟向我刺出一劍,這一劍無聲無息,快如閃電,直刺我額前雙目之間。
「絕情天劍式?」我驚駭莫名,差點叫了出來。這一劍肯定是我先祖袁氏凌波使出過的絕情天劍式,但是看書中記載她使出這一招時,祇知是快如鬼魅。可是親身經歷,才知道這是如何可怕的一劍——莫說我從來未想過柔兒會向我出手,是故此時手足無措;縱便是我早有防備,我也必定閃避不了這一劍。這一劍神鬼莫測,可怕至極;既看不見她何時拔劍、如何出手,也不知她刺向何方,既不帶任何內力,亦無兵刃破空之聲,耳際聲音一響,劍尖已到了眼前;天地間沒有比它更快的劍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