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菲春的心情愉快多了,即便心裡總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疑問和想法,但是,通過今天半天來的觀察、搜羅和思考,總算有了一些眉目。
她興奮地從後門出了門,向後山高處走去,一種暢快舒服的心情油然而生,她好奇的駐足觀望起來。
不大功夫她就哼起了《牧羊曲》小調,輕輕的慢歌:“小曲滿山飄,滿山飄,莫道女兒嬌,無暇有奇巧,冬去春來十六載,黃花正年少……風雨一肩挑,一肩挑,風雨一肩挑,一肩挑,一肩挑……”
她對歌詞並不十分熟悉,也記不得很清楚,這首歌還沒有唱完,下一首歌又開了腔兒:“難忘今宵,難忘今宵,無論天涯與海角,神州萬裡同懷抱,共祝願祖國好,祖國好,共祝願,祖國好……”
這首歌曲是著名歌唱家郭蘭英春節的新曲目,正在大江南北走紅。
她一邊放聲高歌,一邊欣賞著身邊和遠處那美好風光。
她便看便唱,不知不覺中已經上了後山的半山腰。
這時,她忽聞對面山上傳來了悠揚的歌聲。
她仔細一聽,原來是一首《軍港之夜》:“軍港的夜啊靜悄悄,海浪把戰艦……”
那邊傳來的歌聲又回音過去,聲音宛轉悠揚,令人心動。
她心裡想,這是誰的聲音呀?怎麽這麽優美動聽呢?
於是,她停止了自己的歌喉,專心的聆聽來自對面山上那婉轉的新曲。
菲春不是本村人,她哪裡知道這唱歌的是誰呀?
她怎麽能知道這個唱歌的女子和她也有著一定的關系呢?
是嗎?怎麽和菲春又扯上關系啦?是的,真的扯上關系了!
這個唱歌的女子,正是和菲春姐夫關系親密無間的那個曹寡婦。
曹寡婦這些天來又開始忙碌了,她每天都要上山去勞動,成熟的莊稼和山貨,都需要她一個人披星戴月沒完沒了的乾。
她的歌聲是唱給菲春的姐夫拉皂來聽的。
這幾年,特別是她的老公礦難去世以後,幾乎年年都是通過這樣的歌聲,給菲春的姐夫邰拉皂傳遞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這就是,今年我又要開始忙碌了,我的初戀情人趕快過來吧,我這裡有很多農活兒在等著你呢?
每當這個時候,姐夫拉皂也都會上山乾活,只要聽到了這位心上人的歌聲,他一定是心有靈犀,心領神會。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積極主動的動員他的公益隊伍,開始為曹寡婦搶收莊稼和山貨。
此時此刻,菲春已經陶醉在這個曹寡婦的歌聲裡,她自感自己聲音沙啞,五音不全,完全趕不上曹寡婦的亮麗歌喉,甚至對曹寡婦的歌喉嫉妒有加,記恨在心。
盡管她不知道這位曹寡婦和姐夫有著這麽一層特殊關系,但是,她知道對面的山上,一定是一位長相俊美,綽約多姿,風雅氣韻,令一群男人傾倒的魅力女性,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可惜的是,曹寡婦今天的歌聲,他的初戀情人邰拉皂是聽不見了。
此時此刻的邰拉皂,正在緊鑼密鼓的跟著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起,在南山崗上收秋。
他們六個大人分成了三個小組,正在忙於乾活兒。
芳春和老娘去了半山坡收割黃豆。
那裡雖說只有三分多地,可是,那裡沒有一條好走的路線,總是踩踏著雜草匍匐前行。
芳文和老爹去了黃豆地西邊不遠的高粱地。
由於今年雨水豐沛,
紅高粱長勢喜人,這裡不到半畝地,他們父女二人,打算半天將高粱頭砍完。 姐夫和菲文去了核桃樹林,那裡距離黃豆地和高粱地都不很遠,處在高粱地再向西邊的一個陽面山溝裡。
他們一個個忙碌的不可開交,現在的邰拉皂,還哪裡顧得上這個唱歌的曹寡婦呢?
可是,曹寡婦並不知道自己的情人已經去了丈母娘家。
所以,心裡充滿了自信,相信自己的歌聲拉皂一定可以聽見。
這個自信從她的歌聲裡,也完全可以聽得出來。
菲春對於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倍感親切。
那從野地裡飄來一陣陣的醉人花香,沁人心脾;那漫山遍野,草木翠綠的花木世界,令人感慨;那女人情深意切,回蕩心底的歌聲,動人心弦;那姐夫家散養柴雞和那遠山深處牛羊的鳴叫聲,叫人興奮……
她仰頭看了看半山腰前面的一個凸出的大塊石頭和石頭旁邊的那棵大樹,又看了一看頭頂上的驕陽,她走的有些累了,乾脆爬上去,就坐在這棵樹下石頭上,向東邊的原野看去……
透過一座座被一片片綠樹包圍的村莊,看到國道上客車的流動,像是螞蟻一樣,慢慢向前爬行著。
她突然聯想到自己當年一個人坐火車去省會的情形,三嘎子的影子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不由得又一次擔心起三嘎子的安全來。
她已經兩次夢見三嘎子被那個秦有德大伯狠狠地訓斥,他爹把他捆在樹上一陣陣毒打,打得他皮開肉綻,他不斷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和嚎叫,就像電影裡發生的劇情一樣,令人恐懼,不寒而栗。
沒錯, 此時此刻,三嘎子已經被大伯秦有德“遣返”回家,此時此刻,他正在接受父母的教訓和體罰。
這次回家,已經距離上次回家半年多了。
上次回家時正值春節過年,那可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心中還擁有一個甜蜜的菲春,那種幸福可想而知。
這一次完全相反,他像是一個落湯雞,又像是一個喪家犬,更像是過街老鼠,縮頭烏龜。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罪人,是一個無法見爹娘的不孝之子。
他想逃避這次教訓和懲罰,遠走高飛到大千世界。
可是,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爹最近身體不好,娘心情更糟糕,自己又幹了丟人現眼的事,幾重壓力迫使下,他不得不拿出上刀山下火海的精神來面對現實。
他一個人在大伯無情的教訓之後,孤獨的踏上了回家的路,他的腳步是那樣的沉重,他的心情已經糟到了極點。
最近一段時間,這種無休止的煎熬,本來就消瘦的他,現在看上去更加可憐,就像是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無人認領的殘疾孤兒。
他的第一隻腳邁進家門的時候,感覺好像已經走完萬裡長征那樣的漫長。
他的大腦已經是一片空白,他的臉色已經是一塊不帶任何血絲的白布,他的雙腳已經是千鈞擠壓,向前難以挪動半步。
他進家的一刹那,大腦忽然送來了一句話:一切,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而對於三嘎子此刻的處境,菲春擔心歸擔心,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真的正在接受前所未有的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