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化病”。
這是空間給出的任務描述中,所提到的第一個關鍵詞。
根據安藤雅一所言,為了舉辦“謝肉祭”,在奈良化二鐵和機魂學研究社團的狂人又重新攪和到一起後,他們則是將主意打到神祝市的普通市民身上,暗中派人悄然散播一種藥物,製造出了“屍化病”這種以目前的醫療手段來講,完全無解的病症。
那麽,問題來了。
在這場被命名為“謝肉祭”的大儀式中,“屍化病”有具有什麽樣獨特的意義呢?
——答案是基盤。
正如魚無水不可活,龍無雲不得行一般。無論是世界上哪個地域的神秘學流派,要想驅動儀式、撬動概念,首先便得提供一個初始的要素作為編譯的范本,按照現代人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轉換的話,那就是類似於源代碼的存在。
以雙眼親身見證了這群身化活屍的邊緣人後,沈詢終於可以確定了,奈良化二鐵所準備的那個最重要的後手保障,恐怕根本不是這世上任何一樣的具體物件!
安藤雅一的信息錯了,而且錯的徹頭徹尾。所謂的“屍化病”,事實上也根本不是一種由藥物的某種缺陷所導致的並發症。嚴格來講,這種“病症”的本質,是一種類似於“聖痕”、作為被選定的儀式基盤的證明。
奈良化二鐵這個版本的“謝肉祭”是與瀛洲一直以來的“百鬼夜行”的傳說互為表裡的,假如說那群以刺青為媒介被鬼神所憑依的極道分子是“軀殼載體”的話,那麽,待到要素齊備、儀式啟動,這些山谷區的這些“屍化病患者”,便是那時候創造出“夜行百鬼之魂”的素材!
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屆時,百鬼之魂的初號素體將會於這些活屍的妄念中誕生,遵循著儀式的框架,如同一種存在於思維層面的瘟疫,將更多人也化作同類的活屍,與作為“軀殼”的實在百鬼一同,在神祝市內掀起一場無休止的狂歡,借助儀式吸引來的龐大靈氣潮,徹底改造整個環境,迎接未來的“1999千禧年之變”!
除非將神祝市內所有心懷負面情緒的人都物理性消滅,否則,“屍化病”便絕不可能停止蔓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山谷區的存在並不僅僅是一個晚期患者的聚集地培養皿,同樣也是“屍化病”這一現象的限制閥。只要儀式的“基盤”名額還被他們佔有著,那麽“屍化病”的這種現象便絕不會蔓延至神祝市之外的地方。
奈良化二鐵的這個算盤可謂是打的極妙,受製於儀式的性質,以及破壞的代價,一旦儀式初步成型,便是掌握著瀛洲最高權力的幕府將軍,也不可能承受隨之而來的非議和風險!
“那這麽一說的話,想要破壞這個儀式……”
“不就只能主動幫助他完成這個儀式?”
一瞬間,沈詢意識到了奈良化二鐵隱藏在“謝肉祭”表層封裝下的惡毒設計,假如自己沒有來山谷區這麽一趟的話,三日後的謝肉祭上,在完成一部分儀式,再破壞掉作為“軀體”的實在百鬼後,他所看見的,恐怕便將是在連鎖反應下提前爆發,囊括整個神祝市,不,甚至整個瀛洲蔓延的“活屍詛咒”。
——這麽一來,我的打算也需要稍微變更一下了啊。
在沈詢原本的計劃中,他會通過身後虛構出來的“蝦夷異族”這層背景取信於奈良化二鐵,以信息不對等的優勢,在實在百鬼服下“天魔血”複蘇、自己也完成了空間的任務後,
以“他化”為聯系,將經過“真武道籙”處理,暗藏汙染性垃圾數據也打包倒灌過去。 按現在揭示出來的這份真實情況來看,礙於虛實百鬼間的緊密聯系,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的話……“真武道籙”的汙染或許也會有很大概率會隨著活屍詛咒而蔓延到神祝市之外的整個瀛洲,讓原本可能的全國規模靈異災害,直接升格到世間規模的無解瘟疫的程度!
這個劇情世界的凡人可不像沈詢一樣有著那一張寄托著[波旬]部分數據的乘牛魔羅圖作為製衡,一旦被真武道籙的那股邪性所感染,恐怕很快就只有變成一灘“不可名狀物”的下場,留下了汙染不提,本身還化作了詛咒傳播的次級媒介,對所有接觸者造成影響。
“嘖,真是弄得我越來越像大反派了啊。”沈詢無奈道,明明他以來都是以“正義的夥伴”自居來著的,怎麽、怎麽……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通過老魏做的那碗蔥花面,在大雨中,沈詢短暫的清醒了片刻,向記憶的深處追尋,之所以離開真武製藥,他的初衷不正是因為身為“舊世紀孤魂”和現代調整人研究者間格格不入的理念?
說是老頑固的堅持也好,說是穿越者的底線也好,人生中總有那麽一些堅信的東西不該被忘記,也不該被主動突破。
——至少,他不樂意。
望著眼前的“活屍”們,沈詢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暗藏猙獰意味的笑容。
“反正也都成了帶惡人了,既然如此……那老混球死前的傻逼遺願什麽的,就由我來打破好了!”
看著沈詢神經質一樣的神色變換,對著身側的空氣自言自語,一時間,尊尼也有些害怕,心中跟著打起了鼓,反思著到底是自己的哪一句話,觸動了沈詢這個家夥不對勁的神經。
忽然間,沈詢轉過頭來,猝不及防的拍上了尊尼的肩膀,一臉認真問道:“我沒記錯的話,山谷區這裡應該是你的老家吧,我問你啊,尊尼老哥,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奈良化二鐵那個老混球的暗中影響,你……會不會去為了這些人而向他復仇?”
“……”尊尼神色有些愕然,沉默了一會後,才搖了搖頭:“不,我應該不會的。”
“是不會,還是不敢?”沈詢好奇。
“是不會也不敢。”尊尼沒有猶豫,話語顯得有些冷酷:“舉手之勞的話我還可以幫幫,但要去為了這群混球而和另一個混球拚命的話,我想……任何一個有著正常理智的人都不會去做。”
“是這樣嗎?”沈詢沉思道,又換了一個問題:“如果說只是讓你為他們出一下聲呢?”
“這……我也許會吧。”
“那就好。”
沈詢點了點頭,指著不遠處的那群活屍們,認真而愉快的輕笑著說道:“那麽,就請你代表他們……”
“——而向我請求吧。”
“請求了,你就會幫他們?”
“是的,我會。”
沈詢在心中輕聲自言自語:“因為……我可不是什麽有著理智的正常人。”
“……”尊尼似乎也被那神態感染了一樣,認真的說道:“那麽,我請求您……幫幫他們吧。”
“好。”沈詢意簡言賅的答道,隨即走入了那片汙穢之中。
在角落裡,他能看到,那裡正有一群聚在一起玩鬧的孩童。
被捏扁的飲料罐是他們的玩具,從內衣中被抽出的鋼線是他們的玩具、隨處可見的一些廢品也是他們的玩具……因為思維尚且不能深刻理解絕望為何物,在這片滿是活屍的山谷區中,這些孩子反倒成為了少數格格不入的幸存者。
沈詢蹲下身子,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髮,替他整理好了一頭遮住面孔的烏黑發絲。
看著她那茫然的眼神,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