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有如實質的聲浪隨著鋼化玻璃的碎裂而卷入了樓層的空間中,帶著某種仿佛能令人的靈魂也隨之震顫起來的詭異魔力。
——就像是幾十台鑽孔機同時在房間裡面工作進行裝修一樣,聲音在房間內回蕩不息,引發了劇烈地震動,令礫石跳躍、塵灰四處飄散。
沈詢的身子僵硬了,在窗外聲音傳來之處,一種比先前妙音到來時更嚴重的、好似遭遇天敵一般的死亡預感突然在心頭升騰。
前所未有的刺激下,他仿佛有了靈魂,從狹隘的血肉軀體中脫離,化作了向上的風。
恍惚中,他隱約間聽到了無數人的讚頌吟唱。
“太古之初,風尚敦素,拓石為弩,弦木為弧。今乃爍金為兵,割革為甲,樹旗幟,建鼓鼙,為戈矛,為戟盾……”
“聖人禦宇,奄有寰海,四征不庭,服強畏威,伐叛誅暴,製五兵之利,為萬國之資……”
“今六師戒嚴,恭行天罰,神之不昧,景福來臻,使鼉鼓增氣,熊旌佐威,邑無堅城,野無橫陣,如飛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壓卵,火烈風掃,戎夏大同……”
那讚頌聲是如此的狂熱而虔誠,竟是一時間讓沈詢在心中產生了一種好似也被拋入了鍛爐一般的幻覺,仿佛全身都被恐怖的熱力所燒灼著。
燎燎的火光旌旗後,一抹突兀的蒼白映入了他的眼簾,緊接著,那道聲音便又開始了擴大,化作了震撼心神的恐怖轟鳴。
“……允我一人之德,由爾五兵之功!”
仿佛是在抱著一座滾燙的火爐一般,一瞬間,妙音也感覺到了灼熱,趕忙望向懷抱中突然暈倒的沈詢,不知何時,熔岩一般的暗紅色裂紋便已經他的皮膚上擴散,並且以此為觸媒,也迅速在妙音自己的皮膚上蔓延。
哢擦、哢擦、哢擦。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源自於太白陰經的淬鐵之咒在她的這具身體上運轉,在那荒唐的熾熱異力行過處,血肉化爐、白骨成薪,只是幾個瞬間,妙音的兩條手臂便已經有大半被轉化成了一種介於金屬與結晶之間的材質,看上去很是脆弱。
“這是……”
又沒有等她把話說完,下一刻,冷厲的女聲便再次響起,在輕吟詩號:“魁星北鬥倚崔嵬,首望天門曙色催!功業百年今日事,名山千裡故人杯!”
——真武重工前代首席武官、[有關部門]駐鯨川市第一監察使……
——“北天魃女”魁首功,參上!
縱使從窗外躍入聚義樓的那名白發少女並未直接報上名號,但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已經熟讀過劇情的妙音卻還是清楚明白了她的身份。
——這個時間節點的她不是該在[%¥@#*&]的嗎?
——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在提到那個地名的時候,妙音一陣短暫的失神,自然而然的便忽略了中間某些不對勁的地方,繼續向下思考。
在這個靈潮尚未卷起,連主線劇情都還沒展開的時間節點,真武重工出身、[有關部門]任職、到了大後期也還保持著十足逼格的“北天魃女”絕對稱得上是世界第一流的強者,少有人能匹敵,在這裡遇到了她的體驗……嗯,大概就像是在遊戲裡剛從新手村出來,準備去練級的時候,轉角直接撞上了最終BOSS一樣吧。
——這劇情……怎麽這麽不對勁啊!
錚——!
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在空氣中驟然響起,
從無到有,各種樣式的武械輪廓很快便自空氣中凸現而出,即使本身透明,也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暗藏的冰冷殺機! 那白發少女根本沒有給妙音緩解淬鐵之咒的時間,在徹底鎖定她的那一瞬,毫不猶豫的發起了攻擊!
由不得妙音驚詫了,也由不得她思考了,畜類知死尚且掙扎不已,何況於有著智慧的人類?在生死的危機面前,哪怕明知不敵,作為生物的求生本能也不會允許她放棄抵抗。
——還保持著人形,這次來的應該只是一具沒有搭載多少戰鬥單元的“人相”級交互用義體。
——還有贏的可能!
刷拉~
潮水聲極其突兀的在這個有些狹窄的空間中響起,音生之處,便見一條條血紅色的小溪在地上蜿蜒,自牆壁的縫隙中鑽出最後在妙音的腳下匯聚成血潭,迅速增加著空氣中的濕度。
像是完成了什麽必要的條件一樣,隨著血潭在妙音的腳下形成,瞬息間,無形的擾動力場便轟然擴散而出,在細微之處時刻扭曲著[炁五兵]的前進軌跡!
千裡之堤,以螻蟻之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細微的擾動積累,迅速擴大著影響,讓[炁五兵]的仿佛不可阻擋的前進之勢也受到了干擾,妙音當即操縱著身下血潭的血水化作一條條暴起的騰空遊蛇,最終組成了一朵華麗的曼荼羅花的模樣,將[炁五兵]攔截在外。
然而,就在妙音攔下[炁五兵]而獲得喘息之機時,下一刻,她便看見了一抹突兀的蒼白之色出現了視線之中。
呼~
角落處,倚靠著牆壁的白發少女打了個哈欠,看到妙音懷中抱著的沈詢時,臉上的冷色頓時又多了幾分,連說話都懶得說,直接打了一個響指。
霎時間,空氣凝固,就像是化作了一顆巨大的透明琥珀,以那幾支被擾動力場偏斜了軌跡、半沒入地面的[炁五兵]為核心,數根筆直的線條延展而出,相互交錯,組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立體空間,將妙音以能力製造出來的所有衍生產物都囊括其中。
收拾戰後遺留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作為一個以不乾事著稱的有關部門監察使,為了讓自己少些麻煩、也為了讓大半夜被喊出來加班的工具人們少些麻煩,白發少女也隻好請妙音這個外人、這個嫌疑犯難受個那麽一會了。
嘎吱、嘎吱、嘎吱……
伴隨著讓人有些牙酸的聲音,半透明的巨大琥珀開始向內進行收縮,不僅壓迫力度變得越來越大,也同時令封鎖越發嚴密。
沈詢倒是沒事,之前的淬鐵之咒早就已經將他的皮膚化作了介於金屬與結晶之間的材質,在白發少女的特意關照下,不僅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昏睡的越發穩當,陷入了深層的夢境,頗有一種“世事於我如浮雲,飄忽不相待”的韻味, 任由外界打得如何激烈。
至於妙音的現況嘛……其實從白發少女那憐憫的目光來看便可見一二。
在漸漸收攏的空氣琥珀中,以細胞為單位的窒息感籠罩了她,攥住了心肺、攥住了肚腸、攥住了每一根細小的血管、也攥住了每一個進行思考的念頭。
精神恍惚、無法動彈,或許可以說連掙扎的余力都快消失殆盡。
妙音想不到,為什麽自己大願剛剛有了起步,道路便要很快在這裡停下。
極樂天的能力強在對精神無孔不入的侵蝕,要是給她足夠時間的話,借助網絡的傳播,一口氣魔染數萬凡人她也不是做不到。然而,對於眼下狀況而言,這份針對大規模殺傷特化的能力毫無意義,以’北天魃女’的意志堅定程度,更不可能被她還停留在“人類”程度魅力給魅惑。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潛力、宏願、不能死的理由……這一切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啊啊……怎麽會這樣……”
直到最後,死亡也漸漸攥住了她的靈魂,讓妙音的表情最後定格在了“遺憾”,剛好和滾落在一旁的、斯派克的人頭極為相襯。
解開了[炁五兵],沈詢的身軀隨之滑落,被早就準備好的白發少女一下抱在了懷中。
陰沉的雨雲深處,轟鳴的雷聲炸響,恰好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她的面容,讓她那一抹驚訝的神色又持續了一瞬。
不知何時,一張華麗而妖異的巨大紋身爬滿了沈詢的背部。
——白牛上,魔羅拈蓮花,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