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容澤真人聲音平和,平靜道。
不知怎麽,面對這位巨擘釋放的善意,樂意原本有些動蕩的心懷,很快就平服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他點頭道∶“是。'
容澤真人仔細打量著他,從上到下都細細看過,眼中閃爍著異樣的憐惜與光芒,半晌道∶“你應該是有話要問我罷?“
容澤真人打量著,樂意也在打量著容澤真人,在樂意看來,容澤真人二十多歲的外貌,型略顯瘦削,五官出奇的俊秀,高鼻薄唇,最特別的是那雙眼睛,眼角細而長,目光冷冽有神,搭配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特別之處,只是那花白頭髮有些刺目。
聽到容澤真人發問,樂意立刻點頭,道∶“不錯,我很奇怪,丹陽山為何要在自在陵滅門之時就我這個魔門余孽,還有,我師尊……”
他話問的著急,說話聲音極快,但隻問到一半,卻是不由自主停了下來,只見容澤真人伸出右手停在半空,阻擋了他繼續說下去。
樂意不解,有些迷惑地望著容澤真人,容澤真人目光有些閃爍,但最終還是說道∶“在你問我之前,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吧!“
樂意一怔,道∶“見人,是誰?“
容澤不答,隻向外行去,口中緩緩道∶“這個人想見你很久了,若非因你傷勢過重,不宜相見,早就帶你過去了,現在,隨我來吧。“
樂意愕然,卻下意識地跟了上去,不知怎麽,他的手心出汗,心跳竟是突然快了起來,仿佛在前方,竟有令他恐懼的存在。
幻塵一直安靜地站在室外,看見容澤真人這麽快就帶著樂意走了出來,他臉色也沒有什麽變化,隻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容澤真人向他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帶著樂意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那是這個三進院子之中,最後的一個小院,靠著一堵山壁。
小院和外面那進院落一樣,簡簡單單靠著山壁的一間屋子,中間一條小路青磚鋪地,通向房門,兩旁都是草叢,看去似乎並沒有人認真打理,許多地方已經生了野草。
與外面房屋不同的是,這間屋子的房門上,還掛著一塊頗為厚重的灰色布簾,而除了這個門戶,屋子上似乎並沒有多開其他窗戶之類的出口。
樂意望著這間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喉嚨中一陣乾渴,雙手卻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他向容澤真人望去,卻只見容澤真人的臉上,竟也是十分複雜的神情,似惋惜,似痛苦,似愛憐一言難盡,而他也一樣的,正望著那間小門戶怔怔出神。
一時間,竟無人說話,一片寂靜中,有身旁野草叢中,不知名處,傳來低低的蟲鳴聲,不知道在叫喚著什麽。
良久,容澤真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們進去吧!”
樂意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低聲道∶“好。”
容澤真人緩緩走上前去,伸手拉開了布簾,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幽幽聲響,來自門戶上的轉子,沉重而淒涼。
一股寒氣,陡然從屋內衝了出來,盡管樂意還站在門外,但被這股寒氣一衝,以他這騰雲境修行,按理已然寒暑不侵,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小小屋子當中,竟仿佛是天下至寒之地一般。樂意皺了皺眉,有些猶豫,便在這個時候,容澤真人的聲音從布簾後頭傳了出來,道∶“進來吧!“
樂意深吸一口氣,一甩頭,打開布簾的手不住地顫抖著,有人說,
害怕是因為無知,其實害怕更多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樂意並非愚笨之人,種種因素,他已然猜到即將面臨的是什麽?其實有時候一個人如果無知,就不會有理由去想象事情會怎麽樣。因為對事情一點頭緒都沒有,根本就沒法想像,也不會悲痛和難過,反而是一種幸福吧。 布簾緩緩落下了,房門再一次發出吱呀的淒涼聲音,輕輕合上。
小小院子裡,又一次恢復了平靜,幻塵的身影從前方慢慢地走了過來,望著那間平實無華的小屋,臉上滿是悲切,但最終也只是彎腰拜了一拜,隨後默默的守候。
布簾放下,木門合上,因為沒有窗戶,屋子裡登時一片黑暗。
刺骨的寒意,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似乎無數冰冷鋼針,要刺入肌膚一樣。樂意大病初愈,一時又打了幾個冷戰,不過他畢竟不是凡人,體內真法幾個運行調息,便慢慢適應了過來。寒意雖然無法入體,但那股刺骨冰冷,依然極不好受。
聽見身前容澤真人口中低低歎息一聲,道∶“菱兒,我們來看你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異樣的情懷,房間內的寒意突然竟是又冷了幾分,而聞言的樂意幾乎瞬間體內的血液都凍結成冰。
一縷微光,白色中帶著微微銀光,緩緩從榮澤真人與樂意的前方,小屋盡頭處,亮了起來。
那光芒輕盈而如雪,先是一縷綻放,隨後在光線邊緣處又慢慢亮起另一道銀白微光,卻又與之靠近,融為一體,接著一道一道的微光先後亮起,逐漸看出,是一張床的影子。
那光芒柔和,純白如雪,光線升不過一尺來高,盡頭處似乎化作點點雪花,又似白色螢火,輕輕舞動,緩緩落下,幾如夢幻。
隨後,那縷縷光線,緩緩融合,漸漸明亮,榮澤真人與樂意只聽見這屋中突起一聲輕嘯,清音悅耳,那白光大盛,瞬間散發光輝,照亮了整間屋子。
那一個瞬間,樂意,卻在頃刻間,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凍住了,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甚至於,他連自己的心跳也感覺不到了,似乎在瞬間也停頓了下來。
他只是如一根僵硬的冰柱般站在那裡,呆呆地望著那光芒深處,腦海中再也沒有一絲的其他想法, 隻回蕩著兩個字。
凌菱!
幽光如雪,燦爛流轉,從一個純白如玉的玉床上散發出來,同時冒著森森寒意。而在那玉床之上,赫然竟盤坐著一個人,正是樂意的恩師、自在陵的傳功殿主,凌菱。
遠遠看去,凌菱面容栩栩如生,雖然肌膚看去蒼白無比,並無一絲一毫的生氣,只是在神色之間,更多了一絲隱隱的痛苦之色。
樂意腦海中時而空空蕩蕩,時而如,雷電轟鳴,千般痛楚萬般怨懟,竟一時都泛上心間!
那個女人,是救了他命的人,是將他一手養育大的人,是教他真法待他如子的人,可是如今……
“阿..
他發出了一聲歇斯底裡的狂呼,不顧一切地快步奔走,不自覺的動用體力修為,尚未痊愈的傷口再次撕裂開來,但樂意不管不顧,向著那個端坐的身軀,向著那個熟悉的身體跑而去。
“噗通”
樂意跪坐於寒冰玉床前。
觸手——冰涼,毫無生氣!
這分明是已經死亡多日的一具屍體,連體溫都沒有了。樂意緊緊抓住凌菱冰涼的手,口中喘著的粗氣越來越重,那腦海中悲痛萬狀、洶湧澎湃的感情,使他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這個身體,這個人,從小將他養大,傳他功業,教他做人,那數十年來他一直望著這個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進…….那音容笑貌,每一張定格的記憶畫面,都仿佛一聲聲驚雷捶打在他腦海裡,讓他心碎不已。
我樂意,這世上,已無至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