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友木帶著百騎在山間奔馳。
他的任務是掃蕩臥虎山西邊通道,他需要在約定的兩刻鍾內將通道掃清。
根據參謀處的情報顯示,西邊的通道設了一處關卡,裡面大約有二十個人看守。
鹿角這些是沒有了,隻使用了木頭胡亂扔在地上,不讓商隊的車過去就可以了。
這可以攔住車隊,可攔不住騎兵。
狄友木的百騎呼嘯而過,木頭搭成的臨時屋子被銀監衛直接扔了火把,很快就熊熊燃燒起來,裡面罵罵咧咧地衝出了十幾號大漢,揮舞著刀槍為自己壯膽。
狄友木冷酷下令:“放箭!”
一陣箭雨之後,十幾個人躺在血泊之中,早就沒了性命。
狄友木掃了一眼,下令:“繼續前進清掃!”
前面還有一個關卡。
過了半刻鍾抵達,關卡依然還是沒有察覺,被狄友木快速地清理,連傳消息都不行。
類似的情況在其他的方向也是如此。
清理完之後,狄友木就讓人馬稍微休息一下,然後撒出探馬對這一面的區域進行監控。
這是參謀處的命令,在清掃乾淨之後必須控制這一個方向的路口,避免臥虎山悍匪從這裡逃脫。
“狄隊長,咱們就這麽看著?”狄友木的副手擦拭了一下沾了血的槍頭過來說道。
狄友木瞟了副手一眼,這副手是種誼帶來的人,也是個軍中老兵,來到這裡作為建隊骨乾,種家兵和狄家兵以及折家兵在這銀監衛裡都有,相互交錯著,相互製衡,他們平時並不怎麽對付。
狄友木看了看不遠處正在和第一次殺人而導致嘔吐的士兵談話的指導員,笑了笑低聲:“只要你不怕軍法,你可以上去搶功勞。”
副手脖子微微一縮,尬笑道:“我覺得腦袋留在脖子上也挺好。”
副手也不過是打個趣而已,銀監衛從建立開始就以軍法嚴峻立軍,待遇極為豐厚,但犯事的成本極高。
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可不是鬧著玩的,每個士兵都得熟記於心脫口而出,而相應的責罰也要士兵都要能夠背誦出來。
其實狄友木也有些詫異,大宋的軍隊雖然有軍紀,但別說士兵了,連軍官都未必清楚,更別說倒背如流了。
大宋的軍隊一般軍紀都不太好,禁軍如此,廂軍更是軍紀敗壞,尤其是在外執行軍務的時候,更是無法無頭。
就這支百人隊伍裡面,不僅有狄友木和副手這兩個軍官,還有一個指導員。
指導員是專門負責政策宣達以及隊內軍紀等等,平日裡士兵除了技能訓練,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指導員給士兵們上課。
包括識字、學習軍隊的法規、規章和上級的決議、命令、指示,落實各項教育的各項內容和制度等等。
這些課程狄友木和副手也得跟著一起學,原本他們這些軍官並不想學,但指導員是直屬參謀處的,他們不得不服從。
不過指導員雖然權責大,但在執行軍事行動的時候,他們是不允許插手的。
狄友木和副手一開始對此很不習慣也很不理解,但慢慢地他們發現好處不少。
有指導員在,他們不必擔心士兵對抗他們,無論他們操練得多狠,士兵當時有多大的意見,等指導員上完課之後,士兵們的怨氣就會消失。
其中的小手段狄友木感覺頗為神奇。
指導員僅僅是讓狄友木和副手講一講戰場上他們的戰友是怎麽死的,戰爭是多麽的殘酷之類的事情,然後指導員就得出結論,說什麽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話來,頓時士兵們的心氣就平息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不少。
另外就是士兵對於命令的服從性、理解命令的領悟力都在提升。
因為大宋軍隊大部分的兵都不認字沒文化,所以理解力大多底下,這些士兵卻在指導員的教導下習字。
然後也會給他們講故事,講一些忠君愛國啊,保家衛國啊之類的故事。
有不少是取材於宋遼戰爭,宋夏戰爭,更多的是歷朝歷代的名將以及百姓保護家園的故事等等。
狄友木也算是迷迷糊糊之中感覺到這種方式就是為了讓士兵的忠誠度更高,但裡面是什麽原理他卻不太明白,畢竟他自己的書讀得也不多。
他不懂,但發現很有用。
他手下的這些士兵服從性極高,而且紀律嚴明,更奇葩的是,這些士兵雖然強悍,但行為舉止之間竟然有些儒雅?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歐陽辯籌辦銀監衛的目的不僅僅是給央行保駕護航,他還想要建立一支實驗性的軍隊,看看後世的經驗能不能實現,也順便積累一些經驗。
歐陽辯雖然不知道怎麽造槍,火藥雖然也知道配方,但現在製作出來並不是什麽好時機,但是讓士兵知道為了什麽而戰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要求教會士兵識字,讓他們知道為了什麽而戰,宋朝有錢,兵器也不差,將領其實也很不錯,雖然騎兵少了點,但問題不是這些,關鍵還是士兵的素質低下的問題。
宋軍的軍紀敗壞,將領吃空額,士兵訓練太少,紀律性太差,這樣的軍隊戰鬥力本來不會強,拿著去打西夏,去打遼國,不敗才是咄咄怪事呢。
所以歐陽辯另起爐灶,建立一支不受其他軍隊影響的軍隊,或者可以說是新式軍隊,來給以後的軍隊改革趟開一條新路。
在騎兵小隊進行掃蕩封鎖的時候,中軍開始突進。
原本歐陽辯和參謀處的人在遠處指揮作戰即可,但這次是近距離觀察銀監衛的作戰能力的好機會,所以歐陽辯和參謀處都跟在了後面觀察。
歐陽辯觀察得很細致。
他看不出太多深層次的東西,但看令行禁止、弓馬嫻熟與否這些還是能夠看懂的。
銀監衛在各自小隊長的指揮下,不疾不徐的前進,士兵的神情冷靜,進退之間頗有章法。
參謀處的折家子是親身參加過戰爭的,他的眼光更為犀利,因此給大家講解。
“……大家請看,前鋒小隊長一聲令下,騎隊開始緩緩加速,馬槍半垂,所有的人動作都相當嫻熟,可以看出訓練是非常努力而富有成效的;
從人員招募完成道現在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作為騎兵這個訓練的時間是遠遠不夠的,但現在呈現出來的效果卻相當於至少兩年的訓練,這種結果的原因有三個。
一是兵源是非常優秀的,大多數兵源都是靠北的兵源,自小對於騎乘有經驗,身體素質也非常棒。
二是訓練時間是非常緊湊的,我們銀監衛的飲食有肉有菜飯管飽,這種情況下,兵士身體耐操,咱們參謀處安排的出操訓練以及馬術訓練的時間密集緊湊,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訓練,也不怕身體扛不住。
三是指導員制度真是個偉大的創舉,因為教導士兵讀書,士兵的領悟能力越來越強,服從性也越來越高,所以半年多的時間才出現了這種奇跡。
但是這個時間還是太短了,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所有的人雖然嫻熟,但動作之間並不能整齊劃一,如果碰到有經驗的對手,就可以通過空隙突進給我們的騎兵造成重大的傷亡。
而且咱們現在的騎兵只能用這種方式進攻,還沒有能夠使用更多的戰術的能力以及在馬上和對手衝殺的能力,雖然對付土匪是足夠了,但若是要對陣正規軍,還得多練練。
不過行長說得對,銀監衛可以先從掃蕩土匪作為練兵,這個過程中鍛造成為鐵軍精兵,成為令行禁止,能打硬仗的軍隊!”
歐陽辯點點頭,眼睛緊緊盯著前方。
騎兵幾十扔出勾鐮,勾鐮卡住簡陋的圍欄,然後騎兵們一個放馬拉扯,簡陋的圍欄轟然破碎,蹲在裡面的土匪頓時被嚇到屁股尿流。
騎兵開始一輪齊射,將土匪紛紛射倒,然後中軍衝進去,居高臨下用馬刀收割人頭。
林黑塔站在高處觀看,心中一片冰涼。
從他的角度看下去,騎兵們一身黑,神情淡漠,就像是來之地獄的使者。
他們衝殺的時候也並不出出聲吆喝,和那班衙役亂糟糟的叫喚,和廂軍那般看似威武的呐喊不同。
他們就是簡單地下令,然後執行,射箭,衝進來用馬刀收割他手下的人頭。
期間之只有戰馬嘶嚎,騎兵們則是無聲無息,只有揮動馬刀時候聽到的清晰破風聲以及弓弦射箭的聲音,恐怖到了極致。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被招安?
這是此時林黑塔的想法。
但他馬上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他身邊識得幾個字的軍師告訴他,旗幟上寫著的那些字是——大宋中央銀行監護衛。
央行啊,他熟悉,他們現在大吃大喝、手上的刀劍、身上的華麗衣服所花的的錢都是上次從央行搶來的,當時還殺掉了央行十幾個人。
所以,他們這次是來復仇的吧?
“咱們大家投降了吧?”狗頭軍師建議道。
“能投降?”有人瑟瑟發抖問道。
狗頭軍師道:“怎麽不能,所謂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趕著行在賣酒醋,只要受了招安,咱們說不定還能夠混個一官半職呢!”
“是嗎,那太好了,沒想到帳張二牛也有出息的一天啊,哈哈哈,那就受招安去!”
“對啊,對啊,招安去招安去,沒想到我癩痢頭也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呢。”
“對對,趕緊降了,寨主,你說呢……咦,寨主呢?”
……
林黑塔趟山涉水如履平地,他悄悄地離開那班異想天開的鄉巴佬。
都怪那班人,若是按照他的方法來,哪裡會惹來這麽大的禍事。
其實一開始就不該收留他們,好好地一番基業,現在眼見著就崩塌了,再不走連性命都得搭進去。
“哼,這般二愣子,看那些人殺人不眨眼的模樣,那是來招安的人嘛,那都是來招魂的!
招安,呵,招安你得把他們打得哭爹喊娘,對你沒有辦法的時候才回來招安,但凡能夠割下你的腦袋去請功的,誰會招安!傻叉!”
林黑塔罵罵咧咧地循著山路奔逃,然後被狄友木的百來騎給堵住了,被幾根長長地馬槍捅翻在地捆了起來。
狄友木過來問詢,得知這便是林黑塔,忍不住喜道:“沒想到大功勞從天而降啊,今年還真的運氣好,俺娘說得沒錯,今年我屬蛇的三合啊,活該我發財了!”
抓到林黑塔獎勵一千貫!
歐陽辯冷漠地看著被堆成小山似的屍體,被困成豬羊模樣的囚徒,以及一大幫精神有些失常的女孩子們。
王韶過來問道:“這些人怎麽處理?”
歐陽辯抬起眼皮子道:“林黑塔抓到了?”
王韶點點頭:“首犯林黑塔, 以及幾個重要從犯,全部都抓到了。”
歐陽辯點點頭:“首犯從犯都殺了吧,其他的人都送往元朗縣,該審判審判,該送回家的送回家,咱們的活就到這了。”
王韶點頭。
歐陽辯吩咐道:“回去記得總結歸納,從士兵到小隊長,從指導員道整個參謀處,都得寫總結報告出來,總結此戰得失。
後勤得失、策略制定是否貫徹、以及針對得失做出那些彌補方案,這些都得在戰後歸納總結出來,下次就別犯這樣的錯誤了。”
王韶和種誼都點頭。
歐陽辯再次回頭看了那班女孩子一眼,低低地歎息一聲,調轉馬頭看天邊的夕陽。
眾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