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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啼長安》第九十三章 借實打虛
鄭顥話音未落,他手上落下一子,卻沒再跟隨趙郎君的棋路。

 他落子速度漸急,每次落到棋盤上的聲音,果斷又清脆,趙郎君飆汗,漸漸被帶亂了節奏。

 一眾公子郎君都沒了聲響,隻攥著拳頭,死死盯著,被擺得密密麻麻的棋盤。

 明明是個白目開局,接下去幾十步又是簡單複製,毫無蹊蹺可言,怎麽鄆王說了句話,盤面就開始變化,天元的那粒黑子,如四面開花,處處呼應,優勢頓顯。

 最後,舉棋不定的趙郎君擦了把汗,歎氣道:“鄭郎君棋高一著,我願賭服輸。”

 “這......這就輸了?我的十五貫錢沒了?趙二,你要賠我!”

 “趙二,你是不是故意放水?鄆王可不是外人,你不能幫著鄆王黑咱兄弟的錢......”

 趙郎君愁容滿面的指著棋盤說:“你們可以複盤,若讓有一子,我就是小狗!他落子詭異,根本不按路數出子,開頭布局,招招都是‘禁棋’,後來又幾面開花,我有什麽辦法?”

 鄆王是個臭棋簍子,聽到趙郎君這話,心裡樂開了花:

 “鄭三郎,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趙郎君有些不甘心,他指著棋盤正中,天元位那粒黑子問:

 “鄭郎君,你這不按規矩天元開局,是哪裡來的布局法?難道比角部開局更勝一籌?”

 “各位都讀過聖賢書,老子肯定會毫不猶豫以天元開局,而孔子則會從角部開始著子。老子學說哲理宏人無邊,難以輕易索解;孔子學說卻因指向人之道,而更容易讓人領會。

 我認為,人應依道行事,對弈應遵循自然本意,從哪裡開局,其實,並無本質差別。做人做事亦是如此。

 在座各位,有人並非嫡子,有人排行靠後,有的家族沒落,就覺得自己人生無望,自暴自棄,就像我這看似無望的開局。可若是後面的棋路靈活應對,早做整體布局,步數走得多了,也一樣能贏,你們為何不可?”

 鄭顥侃侃而談,公子郎君們目瞪口呆,面面相覷。李溫更是聽到了心裡,如芒在刺,仿佛句句都像針對自己。

 想了一個晚上,次日,李溫親自到鄭府,拜會了神一樣的鄭顥。

 每每回想起自己與鄭顥的相識,他總是十分慶幸,賭局上居然得遇良師知己。

 他當然不知道,鄭顥其實就是為他而來。如今父親之所以能被楊玄價蠱惑,疑心鄭顥有二心,也有自己不受父親待見的因素。

 現在,妹妹說有辦法,他也想聽一聽,他迫切想改變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印象。

 “那你說說,我能頂誰的名,去大殿參加舉人試,父親才不會追究我欺君之罪?”

 李萱兒笑道:“父親登基前,有個舊名稱‘怡’,為了讓天下人能用這個‘怡’字,才改了如今這個更生僻的名。眾皇子中,只有你對這件事最清楚。對不對?”

 “李怡?你是說讓我頂了父親的舊名?”

 “不錯,我記得,父親曾說過,他一生敬重能夠金榜題名的舉人,可惜他身為皇族,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考試,此為人生一大憾事。

 阿兄,你想想,父親是不是將科舉的名錄表,掛在他那根記事柱子上?”

 李萱兒前面說那句,李溫是從來沒聽過,可後面說記事柱子......他似乎有這個印象。

 不怪他不知,父親這句話,是前世鄭顥中狀元以後,面見聖上,聖上對他一人所言。回府後,鄭顥將這句話,記在了他的筆記裡,萱兒恰好看過。

 “那我就是去替父親,實現他的願望?”李溫心中激動,他從沒想到,自己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和父親聯系在一起。

 想想他又犯愁:“可惜鄭三郎還在白雲寺治傷,短短三月,這麽多書,我不知從何看起。”

 萱兒用手指戳了一下兄長的腦袋:“你叫了人家那麽久的‘師傅’,怎麽連他的良苦用心,你都沒看明白?難道他不是在你身邊,放了老老少少好幾個狀元嗎?”

 李溫也笑了:“從今日起,我也叫你‘師傅’,你上次寫給我的書單,我有看不懂的,可要問你。”

 說完,他起身給母親和妹妹各行一個禮,腳步輕快的離開了明義殿。

 李萱兒這才拉著晁美人的手,憂心忡忡道:“阿娘,父親既懷疑他,必不會再放他在身邊,若是他傷好回來......他是個有報國大志的人,又是治國相才......”

 “你說的他,是哪一個呀?”晁美人一本正經道:“之前死活把人往外推,現在又他、他、他的,叫得親熱。女兒心思就是難猜。”

 萱兒臉一紅,摟著母親胳膊蹭到:“人家還小,不懂事嘛!而且,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我又怎會知曉……”

 “可你也聽到你父親說的話,長安城裡,好男兒不止他一個,說不定,再挑了更好的呢?還有......他以前什麽樣子,你怎麽知道?”

 萱兒剛撅起嘴,晁美人見狀笑道:“不過,只看他是你的救命恩人的份上,阿娘也要幫他。說吧,你想讓阿娘做什麽?”

 她的女兒她不知道嗎?又摟又蹭的,定是有事相求。

 “阿娘,昨天我一回來就聽說,十七皇叔奉上《南台中秋詩集》一冊,盡是即興新詩,父親甚是歡喜,還給十七皇叔封了賞?”

 “是有這事,怎麽了?”

 萱兒撇嘴道:“明明是鄭三郎召集的詩會,卻讓十七皇叔佔了便宜。若不是因為救我......”

 “你父親已當眾封賞,再為此事討賞,豈不讓他尷尬?”

 萱兒抓住母親的胳膊,眼睛閃亮,小嘴帶著狡黠的笑容:

 “阿娘,父親愛詩更愛才,尤其是並非出自士族的可用之才。《南台中秋詩集》裡的才子,都是鄭三郎崇光書院的常客。

 加上他本就是父親欽點的狀元郎, 何不讓他人盡其用,到太學去做個博士,將他的崇光書院也收歸太學一並管理,那些書院裡的才子,不就自然成了父親的人?”

 晁美人撐不住笑了:“看似幫你父親,實則幫鄭三郎......哎呀,胳膊肘都拐不回來了。”

 “我這也是幫阿兄啊。父親懷疑鄭三郎支持阿兄,現在變成為父親培養招徠人才,阿兄不是剛好摘了乾淨?是不是嘛,阿娘~”

 李萱兒用崇光書院一件對父親有用的事,蓋過了楊玄價口說無憑、莫須有的,“襄助皇子,左右朝政”之名,等到鄭顥回來,也不至於太被動。

 為父親培養寒門學子,這本就是前世鄭顥做了駙馬以後,建議並親自為父親辦的事。

 然而今生她並沒嫁鄭顥,這件事就沒發生。她這也是討了個巧,按父親的心意,順水推舟罷了。

 可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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