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啼長安 ()”
鄭顥的“物極必反”四字,已經在棣王府開始發酵。
內殿裡,有人正在輕聲爭執。
“這事你不能逼我,我不同意!”楚漓氣得漲紅了臉,背對著李惴,再說不出話來。
李惴也不好受,胸膛起伏,也窩著一肚子的氣。
今天散朝時,聖上對李惴說,要削減各王府的護院侍衛,藩籬坊和長樂坊裡面,這些靠近皇宮的王府,護院侍衛只能保留十人,皇莊裡的莊戶,青壯年不得超百人。
聖上希望李惴能帶頭執行。
李惴點頭同意了。
等他回到府裡,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明白告訴我,他已經懷疑我,可偏偏要在世人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那麽,不管我們之間發生什麽事,人們都會習慣性認為,那是我的錯。”
李惴慢慢走到楚漓身後,雙手扶住他的肩:
“以前,你不是幻想著要當我的皇后?我若稱帝,必封你為後。但你知道,沒有子嗣,是我登基的最大障礙,大臣們必不會擁護我。”
楚漓垂下了頭。
李惴又說道:“以前,我隻想和他作對,他不喜歡李溫,待我奪了他的位,偏要擁立李溫來做皇帝。現在,我不想將皇位給他任何一個孩子,我寧可讓你的孩子,登上天朝權力之巔!”
他將楚漓扳轉過來,問道:“這樣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你想要皇位,我替你奪。我的人並不在府裡,也不在莊上,沒人找得到。我找的那個奇人,他用火藥做成火藥包,做成火箭,對付宮衛沒有問題。
我甚至可以扮成女人混進宮裡,親手殺了那個狗皇帝。可就是不想和任何一個女人生孩子,天仙也不行。”
楚漓家中原也是嶺南大族,他是最小的孩子,家中清一色男孩,只有他,出生時人人都說長得似女子。
母親原覺得有趣,將他打扮成女孩,當成女兒來養,在一群婢子裡廝混。婢子們經常逗他,甚至對他動手動腳,他對女人的厭惡,最初便是來源於此。
這一養,再回不了頭。縱是讓他穿回男裝,到書院裡讀書,他的行為體態,眼神表情,也是一副女兒模樣。
同窗們都是青春勃發的年紀,不免常常拿他猥褻取樂,就連兄長們也厭棄他。
十六歲時,他離開嶺南家鄉遊歷,還拜了師傅,學習武功,最後才到了長安。
長安的博大包容,讓他成了豪門貴族的座上賓,有些是好奇,有些是炫耀,也有想將他收入府中,但不管哪一種,都被他冷淡拒絕。
直到遇見,被藥物變得病態絕望的棣王。
對自己的變化,棣王滿心惶恐與怨恨,最終慢慢被他撫平。他們都被別人變成了不該有的模樣,而這讓彼此溫暖的慰藉,就顯得彌足珍貴。
“楚漓啊楚漓,我與你也像李惕、李懍那樣,躲到道觀裡修仙好不好?”李惴將楚漓摟得緊緊的。
他明明知道,十八郎、十九郎,就算在道觀裡也不好過。
不能離京,他們不過是躲在螺殼裡,時不時的,還要被人從螺殼裡拽到興慶宮,拽到大明宮,笑臉應對著不願面對的人。
“沒有愛就沒有恨。他們已經不愛了,天朝落到誰人手中,他們都不會翻一翻眼皮。可你不是,你對天朝有愛,你對父親憲宗皇帝有愛,你哪也去不了。”
楚漓歎了口氣,將臉貼在他的胸前,聽到他熟悉的心跳。
李惴也歎了口氣:“走到這一步,他絕不會輕易放過我。現在太后還在,他便如此折磨我,等到太后沒了,
還不知他要用我怎樣來立威。我們都退一步,你為了我,我也為了你,只為了一起活著。”楚漓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隻發狠將他摟到不能呼吸,才松開他說:
“好,我要蒙上眼睛,那女人也要。我不想知道她是誰,她也不能知道這個秘密,這是我倆的秘密。”
李惴心如針扎,楚漓......是唯一對他隻付出、不索取的人,不管是瞞天過海冒充女人,還是破釜沉舟娶個男人,他都要立他為後。
當晚,棣王府的長史,破天荒的記錄下:媵妾楊氏,侍寢偏殿。
偏殿裡隻點著一對紅燭,燭光離床有些距離,在燭影的搖曳下,床是昏暗的、誘惑的,李惴親自給楊氏蒙上眼睛。
“殿下,為什麽要蒙著眼......我有些怕......”楊氏有些委屈,小聲抱怨到。
李惴笑了,眼裡閃著淚光:“等我也蒙上眼,你就不會怕了。”
楚漓面無表情,他用布條給自己纏了三層,怕動到一半布條掉下,他無法繼續。李惴兩手各牽一人,將他們送到床邊,紗簾放下,李惴淚如雨下。
他放輕腳步往外走了幾步,便聽到楊氏在喊:“殿下,我疼!”他知道,那是楚漓在告訴自己,他心裡究竟有多恨。
他目露凶光:唯有將那人狠狠推下皇位,將他所有的兒女統統殺光,自己才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樣的荒唐, 次日還要繼續,只不過是把楊氏換成了柳氏。楚漓摘下布條的雙眼,爆出了血絲。
他的臉越來越冷,就像長安越來越冷的春天。
鄭顥也很著急,因為他們根本等不到那個殺人的侍衛外出。棣王除了上朝,就一頭扎進自己的府裡,打聽到的,就是棣王得了幾個美嬌娘,從此玉人夜夜教吹簫。
除此以外,棣王沒有任何動靜,朝堂上不發言,對誰都淡淡的笑。初一、十五到興慶宮請安,聖上留他在宮裡對弈閑聊,他也毫無怨言。
李萱兒同樣想不通,她有前世的婚姻經歷,就算那天在床底,鄭顥堵上她的耳朵,她也知道棣王和那侍衛發生了什麽。
“公主,公主!”木藍推了推她,萱兒才從神遊中醒來。
“怎麽了?”
“楊九郎來了,他說帶你去見楊將軍。”
“哦!一定是托他辦的事辦好了!”李萱兒高興的站起來。
現在他們事事沒進展,總算有點好消息。
奇怪的是,楊複光神秘兮兮的帶著她們到了左銀台門。他跟守門的羽林衛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萱兒、木藍走了出去。
“這個門不是不許人進出嗎?”
“我們將軍花了好多心機和銅錢,才和神策軍換守這個門,現在都是自己人,還有什麽不能進出?”
楊複光趁機幫義兄吹捧吹捧。
說話間,李萱兒就看見了蓋著白雪的藥田,光禿禿的大樹下,站著位身披玄色風帽大氅的人,他聽到腳步聲,眉眼含笑轉過身來。
天地間霎時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