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這一叫,本來還在對面喝茶聊天的幾個人也停止了說話,朝他們望過來。
鄭顥連忙過去,跟他們低聲說了幾句,他們便起身行禮,告辭離開了書院。
正堂裡只剩下鄭顥他們四人。
“難怪,我們看見她時,她穿著厚夾襖,原來她是在冰井發冰。”李溫回憶道。
“她要毒死的人是馬元贄,沒想到,那宮女做了替死鬼。若不是她碰到馬錢子起風疹,一下就被發現,馬元贄說不定會進去和小娘子共浴……”
崔公子的頭上、背上,同時被兩人拍了一板,他委屈的說:
“我是想說,那樣,李雪晴的毒也沒白下!現在,只要這桶冰水還在,追查下去,遲早會被太醫署驗出來。他們只是一時沒想起,千機引所用藥材馬錢子的特性而已。”
李萱兒相信他的說法,前世李雪晴失蹤,多半是最後被馬元贄查到,秘密將她處死。
她抬頭對李溫說:
“馬元贄當初誘騙李德裕受賄,李府受賄得來的金子,堂而皇之放在顯眼的地方,本就可疑。白侍郎卻為了邀功,閉著眼睛,將可疑的受賄案做成鐵案。
李德裕去瓊州赴任的路上,馬元贄派人百般刁難,這才讓他含冤而死。李雪晴只是在為冤死的祖君報仇而已。若我是她,必定不會放過馬元贄和白敏中!”
她忽然記起,白敏中是鄭顥的老師,便順勢朝他狠狠剜了一眼:
千萬別讓我知道,你為虎作倀!
鄭顥一接觸到萱兒的目光心中大亂:
我哪有為虎作倀?不過,朝堂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李德裕置人於死地的時候,同樣用的是鐵腕。
公主不知道,今世李德裕被貶時,他還在張議潮的麾下做將軍,為奪回被佔領州縣,與吐蕃浴血奮戰。
李溫不知二人心念中電光火石做了交鋒,隻覺得妹妹說得對,李雪晴報仇實屬情有可原,更何況,她要除掉的是擁兵自重的馬元贄。
只有崔瑾昀生出些許疑惑:
萬壽公主,如何會知道這些?
三人各有心思,只聽李萱兒道:“我這就回宮,想辦法倒了那桶水。”
“不行!太危險。”鄭顥一時心急,脫口而出。
李萱兒愣了下,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崔瑾昀就沒見過那麽衝動的鄭顥:這小子被拒婚後遺症,有點嚴重啊。他吸吸鼻子道:
“還有個不用費力倒水的方法……找一碗羊脂或是豬膏倒入水中,這種毒藥,遇到這些膏脂會形成混濁物,變得毒性不顯。”
“那……千機引吃到肚子裡,是不是也可以用羊脂解毒?”
崔瑾昀搖頭道:“吃到肚子裡的,要用香油、黃糖、五倍子調和後灌下,才能減少身體對毒藥的吸收。現在桶裡的是冰水,膏脂遇冷凝結,這是最快的方法。”
李萱兒心裡有了數,帶著木藍,飛快回了宮。
羊脂易尋,機會難求。
楊懷信蹙著眉想了半天說:
“那桶水還在房裡,小青的屍首被抬到枯井邊的雜物房,大將軍要太醫署三日之內驗出毒物所在。別省裡的戒備也比原來更嚴,只有製造混亂,才能尋得機會。”
“混亂……若小青是我的婢子,我倒是有資格去鬧一通,可是……”
“長姐,小青是我的婢子,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麽,但我願意去內侍別省去鬧,也算我同她主仆一場。”
廣德公主李霜兒從門外走進來,
看著長姐詫異的眼神,又說到: “是我不讓她們進來通報的。我和姐姐雖非一母同胞,但在后宮裡,霜兒只和萱兒姐姐最親。昨日你讓木香送我回去,才對我說小青已經不在了,我就知道,你怕我一時衝動去找馬元贄鬧。”
她拉起萱兒的手,誠懇說到:“長姐,你們的危險也不比我少,馬元贄和元妃走得近,商量要把哪位兄弟過入長安宮,長兄就成了他們最大的障礙。我雖年輕,也知道其中的厲害。要鬥馬元贄,也算上我一個,我們堂堂天朝李氏,難道一直要被個宦官壓製不成!”
李萱兒這才真的明白,前世霜兒得知駙馬被黃巢抓住,怕黃巢用自己威脅駙馬,寧願懸梁自盡的勇氣,就來自於她血液裡流淌著的皇族傲氣。
“好!姐姐和你一起去。楊副將,等我們纏住馬元贄、顧二,你就進內堂去倒羊脂。這次雖不能除了他,但離除掉他已經不遠了。”
楊懷信再次聽到萬壽公主說馬元贄死期將至,他相信公主已經有了計劃。
木香拿著個水囊過來,楊懷信接過去,他知道,裡面裝的是已經化開的羊脂。
“我們走。”
萬壽公主和廣德公主,各自帶著四名婢女往內侍別省去了。
“卑職見過二位公主,不知公主有何事?”門口的莫安雖然覺得公主來者不善,但還得笑著問。
“何事?長安宮裡的婢女小青,早晨被你們帶走,黃昏還不見回去。本公主是來問問,你們內侍別省,是不是不把長安宮的元母妃放在眼裡!”
李萱兒理直氣壯的說。
“這個……要人……人已經……”一個侍衛剛要說,莫安忙笑著打斷道:
“公主,要人就找大將軍,我倆就一看門的,門沒丟就成,看人不歸咱們管。”
李萱兒懶得和他們廢話,拉著霜兒就往裡走。
那侍衛摸摸後腦杓:“人在枯井邊,找大將軍也活不過來啊。”
“傻啊你,人又不是咱倆殺的,憑啥要咱們擋?”莫安一幅老謀深算的樣子。
李萱兒姐妹倆已經站在馬元贄面前,馬大將軍從敬宗朝到宣宗朝,什麽人都面對過,就沒直接面對過兩位找茬的公主。
李萱兒臉上沒了笑容,端著她當朝大公主的架子:
“馬將軍,我敬你是本朝有功之臣,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打狗看主人,我們天朝的公主,什麽時候連主人都不配做了?”
見姐姐已經開口,廣德公主冷笑道:
“是本公主不配,自己的奴婢被帶走,連知會一聲都沒有。知道的,說馬將軍眼裡有聖上沒公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后宮姓了馬。”
馬元贄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