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正月初八。
太子攜百官到長安城南明德門,給鄭顥的衛國軍送行。
“鄭將軍,本太子在長安等你的好消息。”太子第一次親自發兵征討蠻軍,他意氣風發,如同自己親臨一般。
今天的天氣格外好,昨晚吹了一夜的風,竟然把堆積在天空的陰雲吹散了。陽光本身沒有溫度,可卻是一個大吉兆。
鄭顥拜別太子殿下,翻身上馬,用目光與熟識的大臣們作別。
人群中一張白皙的臉格外顯眼,她身著銀灰男裝,站在張彥希身邊。鄭顥拉著韁繩原地轉了兩圈,貪婪的多看了兩眼。
兩人的眼神,在料峭寒風中緊緊相擁。
萱兒萬般不舍,終於變成眼中模模糊糊那個轉身,待到眼眶裡淚滴落,視線重新變得清晰,她只能看得見,他頭盔上那頂比別人都高的紅纓。
人群中一眼認出你,是因為你與所有人不同,你是心底那個特殊存在,無人能替。
太子上了馬車,百官都靜立兩旁相送。太子掀開窗簾微笑著打招呼,正好看見一張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臉:
這個家夥膽子大啊,溜出宮來送行,還敢站在大臣中間。
萱兒:不站大臣中間我看不見他啊,阿兄,你就饒了我吧。
太子的半副鑾駕走了,百官慢慢跟在後面,圍觀的人群也散了。張彥希心中甚是失落,三個好友都走了,他才剛入仕,太子肯重用他,可他自己還沒站穩腳跟,不能動啊。更何況,三郎還托自己照顧鄭夫人和公主。
“公主殿下,已經看不見了,您也趕緊回去吧,馬車就在旁邊。”
萱兒心不在焉的說:“曾經飛出去鳥兒,重新回到心愛的籠子裡,卻不再感覺愉快,不知是籠子的不幸,還是鳥兒的悲哀。”
“您這不是鳥兒和籠子的問題,是鳥兒到嘴的毛蟲,變成蝴蝶飛走了,心中哪能不悲哀?”張彥希小心翼翼的說。
毛蟲?萱兒翻了個白眼,正要抬腿上馬車,忽然看見有什麽東西在車子底下動,她輕聲叫到:
“莫安!快看看那是什麽東西?”
莫安和車上的木藍都跳了下來,彎腰探頭到車下。只見一隻頸粗腿長,翅膀蓋住頭的雞在車下一動不動,不是太長的雞毛在風中一顫一顫的。他松了口氣道:
“公主,是隻死雞……”
莫安話音未落,那隻死雞突然跳起來,朝著莫安伸過來的手狠狠啄去:誰說勞資是死雞?勞資太特麽冷了,把頭藏到翅膀下而已!
它越想越氣,“咯咯”的跳起來,繼續照著莫安的臉啄去。
莫安抱著頭從車底下鑽出來,那隻禿毛雞也拍著翅膀追出來,一副不啄到莫安不罷休的樣子:有本事你莫站起來!
突然被一隻雞追著跑,這個內侍衛也是糗到家了,他迫不得已拔出刀來,衝著那隻雞喊:
“來啊!傻雞!敢過來今晚我就喝雞湯!”
“咕咕咕咕……”
公主從木藍身上摸出個早上沒來得及吃的水煮雞蛋,一邊剝殼一邊往那隻雞旁邊走。
“過來過來,給你吃雞蛋。”她將蛋剝成兩半,扔了一半過去。
“公主,能行嗎?哪有喂雞吃雞蛋的?”木藍覺得這雞長大好奇怪,像是隻半大的公雞,可就是身材比例有些不同。
那隻雞凶是凶,大概很久沒吃東西了,看到雞蛋便放棄了莫安,毫不猶豫的朝雞蛋快步走去。
它飛快的一陣猛啄,半個雞蛋下肚,抬頭看見公主手裡還有,昂首挺胸的上前來要。
“你還要?”公主問它。
那雞不理她,直接拍著翅膀跳起來要去啄那雞蛋,這可把旁邊的張彥希嚇了一跳,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不是普通的公雞,這是隻半大的鬥雞。
天朝鬥雞由來已久,當初李太白就是因鬥雞之後與人發生矛盾,一時激憤持刀殺了人,才不得不遠遁天涯。
本朝聖上也愛鬥雞,正月十五晚上看花燈,白天就看東市、西市上的鬥雞比賽。
這半大的公雞還上不了場,它們雖然很凶,可老鬥雞能把它們的骨頭啄斷了,它們這時候應該就是關在籠子裡給它們練練膽子,等到六月初六,這批中雞長大了,那才是它們的戰場。
眼看黑雞跳起來朝公主左手上的半個雞蛋啄去,公主右手往雞背上一壓,左手也順著向下,那黑雞竟然順從的啄著雞蛋,也不反抗她放在自己背上的手。
趁著它吃蛋,公主的手在它背上順著它的羽毛慢慢摸,小黑雞顯然很愉快。
在宮裡聖上也養著幾隻鬥雞,連名字都是公主給起的,她經常看那些訓雞郎訓練鬥雞,這點小手段對付一隻小黑雞不算什麽。
“叫你什麽好呢?宮裡已經有了花花、豆豆、毛毛......你就叫‘初八’吧?”
起了名字,就是要收養它的意思,初八背著翅膀走來走去,還在想,要不要跟這個有雞蛋的人去。
旁邊大步走過來一個人,衝著初八就喊:“總算找到你了!居然敢逃跑,看我回去不把你給剁了。”
初八怕那個人,拍著翅膀到處亂竄,繞了一圈,經往公主的車廂裡鑽。那人剛要上去,莫安攔住了他:“站住,這是貴人的車馬,非請勿入。”
那人頓了一下, 回頭笑道:“那你就把我的雞請出來。”
“這隻雞......我買了。”公主上前說到。她已經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不禁心中激動,仔細算算時間,那人應該就是故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公主一番,看她細皮嫩肉,個子不高,像是哪家的小郎君,嗤笑道:
“我的鬥雞,不是想買就買的。這隻雞的父親叫做‘黑金剛’,一炷香時間便能打敗一隻雞。它的後代我個個都精心培養,最厲害就是這隻,連雞籠都關不住的小雞公。沒有五十兩金子我可不賣。”
五十兩金子?你怎麽不去搶?
沒得公主說話,他衝著旁邊站著的小仆人罵道:“還不過來抓雞?再跑一隻,要你們償命!”
那小仆人,看看持刀的莫安,又看看凶神惡煞的主人,戰戰兢兢,不知該不該上車。那人見他站著不動,從背後摸出條鞭子一抖:
“娘的!竟敢不聽勞資的話!”
手氣鞭落,“啪”的一鞭,打在小仆人的背上。他再要抬手,公主一把抓住他的鞭子,厲聲道:
“你敢當街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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