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爾西裡爾,你又要出遠門了嗎?”
西裡爾前腳才踏入領主府,就被嘰嘰喳喳叫著的卡羅琳堵了個正著。
已經比去年高了一截的小姑娘張開雙手,眉頭擰成一團,一副想要撲上來的樣子。她的身後蒂法尼捏成拳頭的小手半舉著,在後面喵喵助威。
“是啊。”西裡爾也沒有想過瞞著她,只是他凌晨才做出如此決定,卡羅琳一天都在外面玩,估計是回來才從蒂法尼口中聽到這個消息。
“你怎麽不告訴我!”卡羅琳急的跳腳,“我還什麽都沒準備呢。”
“卡羅琳這次要留在西利基哦。”西裡爾搖頭道,“這次去的地方可一點都不好玩。”
隨後他就看到小姑娘的腮幫子像是憤怒的河豚,呼地一下就鼓了起來。她控制著腮幫子,做出一吐一吐的樣子,非常嚴肅地擠出三個字:
“我要去。”
“不行。”
“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卡羅琳哇哇地叫著,“不會給你拖後腿的!對不對,蒂法尼?”
她還轉過頭去,認真詢問貓娘,貓娘當然是頻頻點頭。
於是卡羅琳又扭回頭來,看到西裡爾還想往院子裡走,連忙又張開雙手:“不準跑不準跑,你得先答應我,我才能讓你進去。”
西裡爾看著她這副著急的模樣,甚至連眼中都急出了點點的淚光,讓他頗為無奈——
要說帶上卡羅琳會多多少麻煩麽?倒也不會。如果從麻不麻煩這個角度上來說,就算把領主府的人全帶上都不會嫌麻煩,總共加起來都沒十個人。
然而他依然沒有帶上卡羅琳的意思。北疆的旅行已經讓卡羅琳見識到太多殘酷的事情了,而她的體內現在又多了一個金手指“老爺爺”。
如果按照遊戲裡的進程來的話,卡羅琳的“老爺爺”可不是什麽會幫助她走上正道的存在。
對十四五歲這個人生頗為關鍵的節點而言,西裡爾希望她能夠活在一個更加平和而溫馨的環境中,平穩地度過。
而不是經受更多的心理刺激,在某一天這些潛伏的誘因全部爆發,讓她再次走上一條灰暗的道路。
這趟去往索爾科南,再轉向南方的旅程絕不可能一路平靜,尤其是在西裡爾回憶起“奴隸”相關的事情後。
這些充滿血腥暴力與灰暗的因素,西裡爾一點都不希望現在的卡羅琳去觸碰。因為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時時刻刻都陪在她的旁邊。
但要向一個沒那麽多想法的女孩解釋這些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裡爾總不可能告訴卡羅琳,“因為某個時間線上的你會成為什麽“暮色陰影”,所以我要讓你在西利基德智體美全面成長,不帶你出去”吧?
院門口牆上掛著的魔法燈在冬夜的風中搖晃著,將燈光均勻地灑落在卡羅琳的臉上。她那焦急到顯得有些憤怒的表情被燈光凸顯得淋漓盡致,隆起的鼻梁、顫抖的睫毛,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面頰,每一個錯落的陰影都在宣告著她的情緒。
可這樣的神情忽然一軟,眉眼都耷拉了下來,那像是貓兒一樣漂亮的眼睛裡淚光閃閃,聲音變得軟綿綿的,阻擋的動作也變成了像是索求擁抱一樣:
“西裡爾,帶我去嘛,好不好?”
她的音調刻意地拉長著,像是討要著情人的吻,燈光下的臉在這一瞬間也變得妖媚而勾人了起來。
這讓西裡爾有一種露營醒來發現睡袋裡有一條蛇的驚慌感,令他更加不知道該去如何應對。
可就在此刻,卡羅琳的身後忽然響起一聲輕輕的“啪”的炸裂聲,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詭異的魔力波動,仿佛空間都要被撕裂,隨時要將卡羅琳拉扯進去。
西裡爾呼吸一滯,飛速地一步踏出,伸手扯住卡羅琳和蒂法尼,將二人一並擋在了自己的身後,緊接著黑亮的劍光仿佛自深潭而出的長龍,擋在了身前。
但隨後,西裡爾又將長劍放下了——
這短短的一息內,在他的身前出現了一扇完全由藤木編成的門。而一道身影已經從其中邁出,正以一雙威懾力十足的眼睛直視著西裡爾。
“看來我選擇的地點剛剛好,我的盟友。”
低沉的聲音中,西裡爾也放下了警惕,輕輕歎息一聲,回答道:“伊蘭達爾,我承認,你嚇到我了。”
從那突然打開的藤木門中走出的,正是埃勒金叢林“叢葉”精靈氏族的長老,“樹之心”伊蘭達爾。
“有什麽事情要找我嗎?”西裡爾背著的手向身後的二人揮了一揮,示意兩人先溜走,“也沒必要藏在我的院子裡吧……”
“藏?”伊蘭達爾發出一聲嗤笑,“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一扇通往埃勒金叢林的門嗎?”
“門?”西裡爾一愣,隨即表情變得誇張——
這句話的意思是,伊蘭達爾前一秒還在埃勒金叢林,後一秒已經抵達了他所在的位置?
這算是什麽,空間法術?
伊蘭達爾已經抵達這個境界了嗎?
無論在什麽作品裡,空間與時間這一境界的法術都絕對屬於最高級的種類。那些空間傳送陣每一次開啟都需要耗費大量的魔晶石,空間法術也往往需要媒介……
而此刻,伊蘭達爾卻如此輕描淡寫地將這樣的法術施展了出來——
“我沒有時間和你廢話了,就在這裡吧。”伊蘭達爾有些不耐煩了,他看向還在西裡爾身後的兩名小姑娘,手臂向前輕輕一揮,立刻令兩人倒飛了出去,身形落入一片巨大的樹葉中,墜落在院門外。
而後他另外一隻手平平托起,隆隆的震響不斷響起在西裡爾耳中。一瞬間,整個庭院裡的植物似乎都活了過來,它們瘋狂地向上生長著,聚攏如若一個巨大的屏障,將天幕都遮擋。
“Tfse……fuslxk……”
複雜的精靈語自伊蘭達爾口中吐出,西裡爾緊皺雙眉,這幾句話他聽懂了,意思是“暴怒吧,對風暴施以懲戒,我將宣判你的……”
“死刑?”
他眼皮一跳,下意識地拔出長劍。面前的精靈長老前一秒身上還是一身長袍,此刻卻已經化為了一身銀色綴著青邊的連身鎧,翼盔上張開的雙翼閃爍著魔力的金光。
他右手手執一柄半人多長的劍,左手卻是一根長杖。接著那根長杖突然舉起,指向西裡爾的方向。
西裡爾心裡一驚,立刻向著側方翻滾,余光瞥見一根細長卻無比尖銳的藤蔓自他之前站立之處掠過。他還來不及去思索如果沒有躲開會發生什麽,便看到伊蘭達爾已經大步上前,右手中的長劍向著自己斬落。
“當!”
他及時架起長劍,擋住這勢大力沉的一擊,火星迸濺,巨大的力量自伊蘭達爾的劍刃上侵襲而來,一點點將黑劍壓向西裡爾的身體。
“你瘋了嗎?”西裡爾低吼道,而伊蘭達爾並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復,只是沉默地向長劍上施加著自己的力量。
但隨即,他發出一聲古怪的“咦”聲,感覺自己的力量突然中斷了一刹那。好像被定格了似的。
這古怪的情況隻持續了一刹那,但手中的長劍立刻被西裡爾反推之力撥開。
而自頭頂襲來的狂風使得他不得不收劍後退——一柄青色的巨錘倏然砸落,險些就要垂落在他的金冠之上。而緊接而來炸開的風刃席卷,迫使他不得不撐起一片藤木的屏障。
當這股肆虐的風消散,他解除屏障之時,卻見眼前半精靈少年的身影已經不見蹤影,留在他身前的是兩道青色的、手持長刃戟的高大身影。
“寒天!”
兩名騎士同時發出低吼之聲,仿佛身處風雪之中。他們齊齊向前跨出一步,腳下亮起如雷霆撕破陰雲的電光,長戟已經仗著距離優勢,向著伊蘭達爾砍去。
然而伊蘭達爾一動不動,不過是抬眼一瞥,隨即重又垂瞼,仿佛那帶著沉悶風聲的長戟並不存在一般,他就那樣靜靜等著兩柄長戟砸落至自己身前,在將將觸及己身的一刻,在突然開口道:
“這就是你如今的倚仗嗎?”
他的話音撕開了一切,兩道寒天騎士的身影連多存***都做不到,立刻破碎在他突兀的聲音之中。
那兩柄長戟自然而然地隨之消散,而伊蘭達爾緩緩轉過身,看著自己身後緩緩浮現出的那道身影——
黑亮的長劍正指著自己的後頸,閃爍著青光,離他只有0.01公分,就能夠破開自己鎧甲最薄弱之處,刺入自己的肌膚,將那致命的毒素注入。
但半精靈少年卻沒有可能將長劍遞出那0.01公分的距離。
他的四肢都被藤蔓纏住,將他徹底地鎖死在那個位置上,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量使得他連劍都握不住了。雖說有【聖骸之軀】的加成,這些藤蔓並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但足以讓他失去戰鬥的能力。
西裡爾緊咬著牙關,將不理解的目光投向伊蘭達爾,最終從喉間擠出幾個字:
“為什麽?”
而伊蘭達爾重又背向他,緩緩說道:“我即將陷入沉睡。”
“陷入沉睡?”西裡爾愣了,隨即發出嗤笑聲:“所以你就這樣對待你的盟友?你是要除掉我?”
“除掉你?為什麽?”伊蘭達爾反而發出好奇的聲音,他再轉過身來,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把你松開了。”
藤蔓收了回去,西裡爾平穩地落在地上。與此同時,身周此前瘋狂生長,構成一個弧頂、將天穹也遮蔽了的植物都縮了回去,變回了它們原先的樣子。
“我將陷入沉睡。”伊蘭達爾重又繼續自己的話題,“而在此之前,我要確認我的盟友會不會被一擊即潰——”
“事實證明,你的成長速度要超出我的想象。”他平靜地說道。
西裡爾揉著手腕,才明白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只是伊蘭達爾對自己的所謂“考驗”。
“沉睡?為什麽要沉睡?”他反問道。
“為了晉升。”伊蘭達爾平靜地回答道。
“從超凡……晉升到天災級?”西裡爾感覺心跳都在加速。
“我更喜歡以平原走向白塔來稱呼。”伊蘭達爾突然笑了,他的聲音笑聲洪亮,“這離你還很遠,雖然你走的很快,但你也才剛打開門不久,也沒能那麽快翻過那堵牆。”
門、牆、白塔、平原——那是法則對應的階級。西裡爾對此並非一無所知,這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稱呼,但卻可能是實力等階本質的稱呼。
“我不能保證這一次能夠成功,也不能保證能夠活著回來。在離去之前,我的盟友——”伊蘭達爾高大的身軀靜立在西裡爾的面前,他抬起一隻手,隨著那隻手在空中的舞動,魔力在空中構成一道道複雜的精靈文文字。
緊接著,這些文字“唰”地一下飛向西裡爾,觸及他的一刻消失不見。西裡爾隻感覺腦海中多了一大段亂糟糟的東西,複雜的信息量讓他幾乎暈眩過去。
而伊蘭達爾還在繼續著他的敘述:
“叢葉氏族缺少後繼者,遠離其余的精靈讓我們過得更加純粹,卻也難免帶來了一些問題。我原本認為那個位置應該屬於孟斐拉,但後來,我覺得我有一個新的選擇。”
“如果我沒能回來,我希望你能夠率領叢葉氏族,在它擁有一名出色的新任繼承者之前統領它前進。”
“這些文字,便是我予你的贈禮。”
伊蘭達爾話音落下,隨後揮手間,完全由藤木編織的門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他緊接著跨入其中,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留下,就隨著門的消失,消失在西裡爾的面前。
夜風冷冷。
年輕的領主站在自家的莊園中,半晌後才回過味來,隨即露出苦笑的神色。
他知道伊蘭達爾是一個純粹的“實乾派”,不喜歡多的言辭,想到什麽事情就直接去做。
但沒想到他能夠豪爽到直接將一族的命運交到一個外人的手中——雖然手段粗暴,可事實確實如此。
不過能夠讓伊蘭達爾都如此如臨大敵,甚至做出托孤一般的舉動,這所謂的“超凡”晉升“天災”,會有多大的風險?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徹底打亂了他的思緒。腦海中伊蘭達爾留下的信息時時刻刻地活躍著,催促著他去閱讀。
算了,誰知道他的這個“沉睡”,需要幾百年呢?
至少去索爾科南的路上,自己有事情做了。
西裡爾用力搖了搖頭,接著反身走出莊園,將嚇壞了的兩個小家夥接回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