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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珊瑚像】:一尊普通的白玉珊瑚雕琢而成的人像,因為技工的技巧不夠精湛,甚至看不清面部。
或許是如此?”
西裡爾偷摸著掃了一眼口袋裡出現的人像,握在手中的質感溫潤而輕巧,倒像是再撫摸一塊溫熱的美玉。
紅色的字體介紹著這尊一手大的人像,雖然是如此含糊不清的表述,但西裡爾知道,這尊人像絕非如此簡單——
它百分百來自那座擺在聖米爾教堂中的白玉珊瑚像。
所謂“尤瑞拉”對這個文明紀元的垂青,尤瑞拉意志的承載之物,那座神像獨一無二,如果說尤瑞拉真的將意志降臨於其上,並將這座白玉珊瑚人像轉交給他,那也說得過去。
西裡爾已經不想再糾結為什麽被神盯上的又是自己了,從諾拉開始——不,如果要追溯本源,正因為自己早就被那些神給盯上了,才會穿越到這個世界。
源初之神丹亞,自然之神諾拉,海神尤瑞拉,接下來又是哪位?
還是別想接下來了,先走好眼前的路吧。
西裡爾將人像藏進空間手環中,無論是被佩拉吉奧斯·赫裡斯看到,還是被港灣聖殿的人看到,自己手頭的白玉珊瑚海神像都解釋不清。
此時他只能在執行自己原計劃的基礎上,將可能衍生出的意外寄托於這座海神像上。
他和佩拉吉奧斯跟著菲利普·本傑明走在聖米爾教堂內部的甬道中。
如源初教堂的設計一般,海神的信徒在設計教堂時,同樣將自己所信奉的神明的標志表現在方方面面上:七彩玻璃交織的圖案、雕刻在廊柱上的紋路,甚至腳下的瓷磚,都繪著以藍色潑墨而成的浪。
而隨著他們一路前進,穿過“珊瑚林道”與“海神輝路”——前者繪製了大量的珊瑚,後者則是一條采光極好的道路,可惜此時迷霧太大,看不見所謂的“海神之輝”。
周圍的色調越來越暗了,就像是從淺海走到了深海,衛兵的數量也急劇減少,給人以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年輕的半精靈跟在執裁者的身後,莫名地開始覺得,有哪裡出了問題。
他回憶著聖米爾教堂的地形圖,主殿與秘殿的劃分十分明確,在前半段、用於參拜的教堂之後沒多遠,應該就到達所謂的“秘殿”。
但他們走的路程顯然長得有些過頭,
而且當他回憶起地形圖時,便發現自己剛剛走過“海神輝路”,應該就已經抵達了聖米爾教堂的盡頭——那裡位於懸崖的盡頭,面朝大海,朝陽從海平面升起的一刻,就會將金光灑滿整條道路,是為“海神輝路”。
可他們卻又走了那麽長的一段路——那這段路,位於哪裡?
秘殿不是秘殿,至少擺在明面的秘殿,和“秘密”絕無關聯。
菲利普在一扇深褐色海沉木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接下來我們要進入秘殿,這裡是不對外人開放的,還請兩位注意。”
他嚴肅無比地說著,隨後向前一步,將門緩緩推開。
“呼——”
門推開的一刹那,一股腥鹹的味道便撲面而來。西裡爾還以為是海風,但一團水團隨後便糊在了他的臉上,接著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他下意識地閉緊了呼吸,可隨機發現,這水團裡是有空氣存在的,他依然能夠呼吸。
水團自然而然地向前滾動著,接著從平路變為坡度極大的向下的通路,一路向下轟隆隆地滾去——西裡爾只能看到整條甬道都以一種灰底的石磚鋪成,藍色的紋路在其上繪製出複雜的線條,在水團滾過之時變得無比明亮。
如果硬要說起來,似乎和他穿越之前、身處的那個精靈地宮的結構非常相似——
他思索間,似乎隻過去了片刻,水團便已滾到了盡頭,再向上彈了兩下之後,平穩地停住。
菲利普的手探入了水團中,先後將西裡爾和佩拉吉奧斯從水團中拉了出來。西裡爾側過頭去看,未來奧聖艾瑪的皇帝此刻臉色蒼白,顯然被這突然的下墜弄得有些遭不住。
西裡爾觀察著周圍,這是一處明顯的地宮——在十幾年後,這樣的地宮、秘境、魔法平原到處都是,他閉著眼睛都能走通一個簡單的魔法平原。
顯然,港灣聖殿掌握了一處代表著過往文明紀元的地宮,並且將其化用為了自己的“秘殿”——至於這是哪個紀元的地宮,西裡爾也沒有那個本事去分辨。
他面上平靜,卻發現佩拉吉奧斯也沒有露出絲毫驚異之色,看起來對港灣聖殿掌握了地宮毫不意外。
“主教冕下就在裡面嗎?”
菲利普沒有回答,他徑直向前走著,推開一扇花紋風格與此前建築完全不同的石門,再轉過幾個複雜的彎角,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排排的石架。
而石架環繞之中,則靜靜坐著港灣聖殿的主教冕下。
史丹尼·克萊門斯。
他身著著選舉儀式那一日的水藍色長袍,那根通體晶藍的長杖就擺在身側,雙腿盤著,坐在一座紅色的長條狀物上。
西裡爾目光落到他所坐之物之時,立刻變得驚異無比——那哪是什麽凳子,分明是一口棺材!
他立刻看向菲利普·本傑明,因為他清楚無比地記得,昨天晚上菲利普·本傑明在為難過尼爾·奧爾登之後,和自己說的話:
“秘殿的地下,有一口紅珊瑚棺材。”
這不就是主教冕下所坐著的這一口麽?
那他告訴自己這件事情,又是為了什麽呢?
他心裡揣摩著,卻見史丹尼·克萊門斯緩緩抬首,目光泛著疲倦,但眸子卻明亮無比,在西裡爾和佩拉吉奧斯的身上來回掃視著,最後停在了菲利普的身上。
“本傑明,你為什麽要帶他們進入秘殿?”
“冕下。”菲利普躬身,“亞德裡恩伯爵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匯報,而赫裡斯殿下則……”
他話音未落,克萊門斯向他豎起手掌,他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而後史丹尼緩緩站起身,撐著長杖,一下一下在地上點著,一步一步地在“哆”、“哆”之聲的伴隨中,走到了佩拉吉奧斯的面前。
“赫裡斯殿下——”他慢悠悠地拉長了音調,長杖的尖端閃爍著藍光,“奧聖艾瑪是和誰串通好了,派了一整支艦隊停靠在新奧威港的外海上,這一點我先不和你計較。”
“您理應知道我們有一整支艦隊在這裡。”佩拉吉奧斯微笑著,“但您一定不知道,這其中有七艘普羅維登斯級無畏運輸艦,以及一艘‘執政官’,為的就是運輸一門閩科爾修斯——”
他話音未落,猛地整個人上半身都禁不住地前傾,英俊的臉上一雙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隨後鮮血自嘴中噴出——
那根晶藍色的長杖杖端已經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腹部,明亮的光將他的半個身子都映地透亮。主教冕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在他面前因為疼痛而屈膝、最後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皇子,冷冰冰道:
“我知道。”
“奧聖艾瑪人,不要忘記你們所航行的區域屬於誰,那是偉大的主,尤瑞拉的領域!”
佩拉吉奧斯的喉中不斷發出嗬嗬之聲,最後卻是眼睛一翻,昏死了過去。
“冕下,他……”菲利普露出擔憂的神色,他蹲下身查探著佩拉吉奧斯的呼吸,只聽史丹尼·克萊門斯緩緩道:“只是讓他昏過去了而已。奧聖艾瑪人的架子在新奧威港面前還有點用,想在我這裡擺譜,呵呵。”
與奧聖艾瑪的“源初教堂和帝國深度融合”的關系不同,新奧威港與港灣聖殿的關系雖然密切,但港灣聖殿卻並非是新奧威港的附屬物,相反,新奧威港才是依附於港灣聖殿的。
而同為源初神系,港灣聖殿與源初教堂無論力量高低,實質處於齊平的位置,這樣一名皇子想靠著國家的力量來壓迫宗教,也難怪史丹尼要出手教訓教訓他。
西裡爾理解面前發生的事情,他看著菲利普將昏過去的皇子拖到一邊,一時間,石架之間只剩下了史丹尼·克萊門斯,和他。
“年輕人,我記得你。”
“你出色的表現讓‘逆燃之火’沒有擴散,如果一切不是這麽匆忙,我應該授予你一枚尤瑞拉獎章——”
史丹尼·克萊門斯的表情和緩下來,宛如一名賞識後輩的中年人一般,誇讚著西裡爾。
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卻莫名地讓西裡爾感到一陣陣的冷意。
“您過獎了。”西裡爾稍稍欠身,微不可查地和克萊門斯主教拉開了一些距離,防止那根晶藍色的長杖能夠捅到自己的肚子上。
“那麽年輕人,你跟隨菲利普到此處,想要告訴我的重要的事情,指的究竟是什麽呢?”
菲利普擺出了好奇的神色,一副傾耳聽的架勢。
“我想說的,是關於——”西裡爾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什麽,猛地停住嘴,轉而問道:“在開始之前,我想請問一下主教冕下。”
“您所知道的事情,是否比我們認為您所知道的要多?”
“你指的是什麽呢?年輕人。”史丹尼平靜地反問道。
“奧聖艾瑪的船隊,他們來此的目的,以及這一場迷霧……或許還有迷霧裡藏著的東西?”
西裡爾抬眼去看史丹尼·克萊門斯,隻察覺到後者的眉毛輕輕一挑,隨後認可道:
“如你所想的那樣,我知道的確實比你們認為我知道的要多。”
“那開幕儀式上燃起的火焰呢?”
“我當然也知道那是什麽。”史丹尼依然平靜,“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沒有了。”西裡爾再次頷首,“我想要向您匯報的是,偉大的尤瑞拉的信徒,馬卡斯·斯科托。”
“馬卡斯·斯科托,他怎麽了?”
“我想他應該失蹤了。”
“年輕人,就在昨天我還和他談過話。”史丹尼微笑著,眼睛眯起,面部呈現出數道褶皺,和藹地回答道。
然而就在這樣和藹的笑容下,西裡爾卻感覺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渾身爬滿了冷汗,用盡力氣掙扎道:
“我想我應該是弄錯了,主教冕下。”
“弄錯了,是麽?”史丹尼輕輕點頭,他的五指在長杖上來回觸摸著,而後輕聲道:
“那你還有什麽要問的麽?年輕人。”
“沒有問題了,主教冕下,謝謝您為我解答疑惑。”
“那麽本傑明,請亞德裡恩伯爵回去吧。”
西裡爾不知自己是如何保持聲音平穩的,他在史丹尼頷首時緩緩向後退去,在退出石架范圍的一刻,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似的,幾乎要癱倒在地。
他大口地喘著氣,閉上眼時的黑暗中,都在閃爍著史丹尼·克萊門斯在那一刻微笑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就像是要揭開他的內心,直達他的靈魂深處——
這絕對是他感受到壓迫力最強的一次,面對骨龍、面對巫妖、面對樹之心伊蘭達爾,無論是哪一次都沒有過像這樣的體驗,就像是打開的精美禮盒裡躺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鏡子前妻子揭下長發,後腦杓上還有一張臉——
是的,就是這樣的驚悚的感覺。
西裡爾本以為港灣聖殿的主教冕下應該是一個在這種時刻絕對可靠,可以作為保底來依附的對象,但當佩拉吉奧斯和他說第一句話時,西裡爾就意識到,這位主教冕下沒有受到任何的蒙蔽。
他清楚,他對現如今所發生的事情太清楚了,遠比西裡爾這個局外人要清楚的多得多——
或許,史丹尼·克萊門斯,港灣聖殿的主教,本就是這巨大謎團的一個核心?
西裡爾不知道,此刻他也不敢去知道。在對話中,他甚至連原先打算提起的事情都不去提起,不去揭露艾文·薩克森的事情——
誰知道艾文·薩克森,是不是這位主教指使的呢?
雜亂的思緒在他的腦海中來回衝刷著,就如同那盛夏的海浪,一陣一陣。
他努力地平複著心情。
那位主教給了他機會,給了他警告。
這潭深潭在他的面前,離他很遠,又離他只有咫尺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