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金特裡一次,三百三十金特裡兩次,三百三十金特裡三次,成……”
狐娘的競價正要結束,整個地下拍賣會場的最後方驟然間亮起一團明亮刺眼的強光,刹那間充斥了主持者的雙目,讓他一時語塞。
“砰!”
炸碎聲緊隨著強光響起,正中央的貴賓室落地窗化為紛紛的碎片,每一片都被濃鬱的雷光包裹著,飛濺而出與物體相碰撞之際,隨即爆發出強烈的電流,刹那間半個拍賣場都被電弧包裹。
主持人張了張嘴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立刻喊來一名衛兵:
“快把狐娘撤下去,通知商會撤走貨物,快……”
可他話音未落,就見那名衛兵的身軀忽然一軟,接著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一柄漆黑的長劍憑空浮現在原先衛兵的咽喉處,劍鋒之上,一道紅色的血線正向著劍尖流動,匯聚為一滴發黑的血滴,滴落在地。
持劍的是一名劍士,面甲和輕鎧遮擋著他的臉與身形,但主持人莫名覺得,眼前這名襲擊者一定年輕的要命。他眉頭緊皺,抬手間,一柄銀亮的短弩已經自長袍下拔出,對準了面前的襲擊者。
機擴聲隨著他手指輕觸而響起,尖銳的弩箭激射而出。他的這一套動作快的嚇人,實際呈現在那位襲擊者眼中的,只有一道倏然閃爍的銀光——
“去死!”
“叮!”
主持者本已將手中短弩擲下,正打算轉身逃向出口。可余光中,那本應貫穿劍士眉心的銀光彈射而起,在吞沒他狠話的金屬碰撞聲中,向上直飛而去,沒入高懸的方亮之中——
“這,你,什麽?!”他駭然地望向來襲者,卻見對方的左手上不知何時揚起了一面並不好看的盾牌,但這卻是抵擋住那根致命箭矢的始作俑者。
而此刻,這面盾牌正迅疾地拍向他的面部——
砰!
他被盾牌拍了個正著,頭暈目眩地險些沒法站穩,而腹部隨即感受到一股巨力襲來,那名劍士已經撲上前,膝蓋重重磕在了他的小腹上。
主持者疼得彎腰跪倒在地,而此時劍士終於給予了最後的攻擊——他驀地感覺後腦杓被什麽東西一拍,隨即失去了意識。
西裡爾一腳將被他以劍柄打昏的主持者踹下台。台下的觀眾席已經亂成一片,來自蘇格爾·溫克勒的法術足以讓整個場館都陷入恐慌。
這些參與這場拍賣會的人或許內心本就不踏實,身處高位者更是有著各自的擔心。這反而給西裡爾提供了便利——審訊他們是殿下在朝會上要做的事情,而他的任務,是解救這些被視作奴隸的半獸人。
越是混亂的環境,越是方便他行動。
他隨手一劍將鐵籠的門鎖劈開,將鐵籠門打開。三名瑟瑟發抖的狐娘相擁在一起,看到持劍的他下意識後退。
“我是來救你們的。”西裡爾盡可能和緩地說道,但三名半狐人眼中的恐慌卻是藏也藏不住,她們越發瑟縮地向著牢籠裡躲去,仿佛西裡爾才是洪水猛獸一般。
西裡爾輕歎一口氣,長期經受肉體鞭笞與精神催眠,對這些半獸人的影響是不可逆的,此時的她們幾乎完全失去了意識,只會盲目地在畏懼中聽從訓斥者的命令。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同時輕輕吟唱,喚起一陣複蘇之風。
當這張俊逸的精靈面容展現在狐娘們眼前時,她們忽然停止了後退。在和煦的風的包裹下,她們臉上的恐慌也逐漸消失,最後居然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將姣好的軀體展現在西裡爾的面前。
但她們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一種對陌生人的坦誠,
甚至張開雙臂,一副要擁抱西裡爾的樣子。西裡爾後退一步,讓開了她們的懷抱,嘴上和緩地說道:
“清醒過來了嗎?朝那邊,光芒最刺眼的地方走,你們會平安無事的,快去吧。”
三名狐娘的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迷茫——精靈代表著自然,複蘇之風又能夠緩解精神的疲憊,讓她們短暫地得以恢復正常,而獸類的本性又讓她們能夠適時地辨認誰是友軍,誰是敵人。
她們感激地向西裡爾頷首,隨即彎著腰,互相牽著手,小跑著逃出鐵籠。經過西裡爾身邊的時候,她們又齊齊躬身,再次致謝。
西裡爾已經移開視線,尋找著運輸半獸人的通道。但余光間,他陡然瞥見自那躬身的狐娘身後,那搖晃著的毛茸茸的尾巴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悄然探出——
“風!”
豐富的經驗讓他第一時間低吼,同時抬起手中尚未收起的無名之盾,轉變為了防禦的姿態。呼嘯的風從他身後卷起,向著三名狐娘急吹而去,但並沒有他預想中的毒箭射出,什麽都沒有發生。
“錯覺嗎?”
西裡爾並未放松警惕,他只是稍稍將盾牌降下去了一些,同時操控著風在身邊流動一周,找尋著異樣。
三名狐娘錯愕地抬首,渾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為什麽要用風吹自己……
“沒事,你們去吧。”
為首的半狐人少女再一次向著西裡爾低頭道謝,她似乎希望將最璀璨的笑容留給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抬起頭時努力地笑著。西裡爾正要擺手示意她趕緊離開,可抬起的手卻僵在了空中——
剛才還唇紅齒白的半狐人少女,此刻那張白皙的面龐,已經完全化為了一片紫黑色,她脖頸處的血管正在隆起著,像是裡面有一隻粗壯的蟲子在蠕動,隨後在少女突然錯愕了一下的神情中,砰地炸開!
紫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灑落在她赤裸的、高聳的胸脯上,灑落在她身邊另外兩名狐娘的身上,也落在西裡爾的盾牌上。
她的眼珠突出著,漆黑的面龐已經看不出任何一絲屬於狐狸的嫵媚。柔軟的身軀向後倒去,重重地砸在高台的木板地上。
“姐姐,姐姐!”兩名半狐人少女無意識地伸手揩過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液,直到那名狐娘倒下之際,才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們尖叫了起來,發了瘋似的衝上去抱住倒下的狐娘,可卻不知道自己的臉也已一片紫黑——
“嗤!”
紫黑色的血液再次自少女美麗的脖頸處激射而出,落在半精靈少年的盾面上,也落在她們美麗的胴體上。
她們都死了。
五秒前還好端端站在西裡爾身前的半狐人少女們,五秒後已經失去了她們的生命。
而西裡爾,甚至沒來得及再吹起一股複蘇之風——
劍柄在這一刹那被他緊緊握在掌中,在第一名半狐人少女倒下之際,他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
是毒。
自尾巴中探出的是遊蕩者常用的施毒道具“吹管”,她們在呼吸間吸入了毒粉,於是立刻毒發身亡……
事實上他的警覺與初步的應對措施完全正確——第一股風本應將自吹管中吹出的毒粉卷向她們的身後。
但問題出在了第二步,他順勢以這股風清查了四周,將吹遠的毒粉又卷了回來,這才讓三名狐娘吸入了毒粉,隨即便毒發身亡。
至於他自己為什麽沒事——如果這樣的毒能夠對“聖骸之軀”有效,那聖骸之軀也未免太沒有排面了。
沒想到穿越以來,自己居然能夠在一名遊蕩者面前栽跟頭——
瑟坦裡奧之眼與靈魂燃寂同時開啟,令他這一刻在憤怒之中保持著極度的冷靜,他甚至隱隱約約有一種放聲大笑的衝動。
他輕輕抬手,風立刻隨之而舞動,恍若一道龍卷一般,將整個高台都困入了其中。
隨後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我給你三秒鍾時間,自己出來。”
“三。”
“二。”
“一。”
台下亂糟糟一片,狂風肆虐在舞台的周遭,哪怕是職業級,除非能夠直接跨越空間,否則休想在這樣的環境裡無聲地出入。
而台上卻是一片寂靜,沒有人從陰影中走出,回應他的聲音。
西裡爾睜開了眼,蒼綠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像是藏著深淵。
而後他松開了左手,任由盾牌砸落在地,右手中長劍豎起於胸口。
這一刻,高台周圍肆虐的風忽然間停止了,一切都安靜到了極點。
“記住這一劍。”他緩緩開口,聲音變得悠長而鬼魅,仿佛是深淵中傳來的回響。
他將長劍平平向前遞出,眼前的空氣肉眼可見地顫抖著,就像是平靜的水面被風吹起了波紋。而劍所指向之處,一道飛奔的瘦削身影突然顯現出來,正驚恐地朝著遠離他的方向而去。
那道身影的雙腿已經在竭力地邁動了,可卻無法向前前進哪怕一分一毫。顫動的空氣緩緩地傳遞向那道身影,在觸及身影的一刻,卻見那道身影忽然隨著空氣顫動的頻率劇烈地扭動了起來——
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與血,都隨著這份頻率而震動著,他慘叫的聲音也被扭曲,在一陣高亢的淒慘嚎聲之中,那道身影突然炸碎開來,點點滴滴的血肉飛濺著,砸落在高台的四處。
停滯的風重又開始流動,而高台之上,只剩下年輕騎士垂下長劍,望著那三具少女的屍軀,低沉道出的下半句:
“它的名字,叫做晚安。”
————————
昏暗的甬道中,披著全身鎧的衛兵正推送著高大的鐵籠狂奔,一個個鐵籠相距十米,連成一條長線,罩著鐵籠的布下不斷傳來少年少女嗚咽的哭聲,回應他們的是衛兵暴躁的怒罵聲:
“閉嘴,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
“別他娘的哭了,一幫畜牲!”
汙穢的話語被鐵籠與地面的摩擦聲吞沒,他們急躁地跑著,將鐵籠送向緊急的隱藏地點。
“快點跑,他娘的快一點,你們這群廢物,推個鐵籠都推不動嗎!”
凱希·馬斯不斷地揮舞鞭子,驅趕著這群衛兵。他焦急地望著自己逃出來的方向,那個通往拍賣會場的口子——此刻已經被他們堵上了。
他本不應該如此驚慌,這一次拍賣會的護衛中有三名職業級的存在,其中兩名正在隱藏地點守護,而剩下一名則留在會場,解決那突然的襲擊者。
他並不擔心那名被留下的職業級的實力,“毒梟”傑拉爾德,精通毒殺的職業級遊蕩者,以恐怖的奇襲能力與絕對的隱藏能力著稱。
解決掉入侵者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凱希·馬斯無比清楚,這一次的拍賣會並非那麽隱蔽——他們已經有多個據點遭受了襲擊,而目前主管朝政的長公主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又是一個堅定的反奴隸者……
他們早已在被暗中調查,再加上南方運奴航線出了問題,原先一個月一次的拍賣會已經變為三個月一次了……
可鬼知道為什麽拍賣會遭遇的襲擊居然是從貴賓室開始——那些“客人”死了就死了算了,但這批貨可都是千辛萬苦才運到索爾科南的,絕對不能出事!
如果這是那名長公主謀劃的,那現在拍賣場的外面豈不是已經被王室禁衛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越想越是慌張,揮舞鞭子的頻率都加快了一倍,累得他氣喘籲籲。
“別停,都別停下來!”他大吼著,昏暗的甬道中他也看不清衛兵們的進度,隱約間看到最後一個鐵籠忽然停止了前進,周圍的衛兵都停了下來。
“你們,快點快點,不要停!他娘的,老子都白養你們了!”
他大步走上前,正要抽打最近的衛兵,忽然感覺一股陰寒的風自腦後吹過,讓他整個人都一哆嗦。
“該死,什麽玩意兒!”凱希·馬斯怒罵著,他再要揮動長鞭時,卻發現自己要抽打的對象,消失不見了——
不單單是那一名衛兵,這鐵籠周圍的幾名衛兵,都不見了蹤影。
前一個鐵籠已經離他有一定距離,聲音幾乎聽不清了,周圍只剩下車內奴隸輕微的哭泣聲。
“人呢?人呢!喂!”
凱希·馬斯瞪著雙眼,劇烈地喘著氣,在昏暗中辨別著周圍,提著鞭子的手也劇烈地顫抖著。
“要不,逃吧?這籠奴隸乾脆不要了,應該只是一些長耳兔人……”
這個念頭產生的一刹那,他的心中立刻被退意充斥。他打定主意,正要向著前面的運奴鐵籠逃去,腳下卻踢到了什麽圓滾滾的東西,讓他摔倒在地。
他感覺自己摔在了冰涼的鐵板上,連忙胡亂地撐著站起,在那一瞬間,他看清了自己究竟摔在了什麽上面——
那是剛剛還在車旁的衛兵,而他的那一腳,踢到的是另一名衛兵的頭。
“啊!!”
凱希·馬斯慘叫了起來,正要不顧一切的逃跑,一抹冰涼卻貼在了他的喉前。
魔法燈的燈光亮了起來,他看清了貼在自己頸前的劍刃,也看清了持劍之人。
那是一名年輕的過分的精靈,尖長的耳朵有著清晰的辨識度。其俊朗的外表讓他第一時間產生一種,將這樣的容貌囚禁在他的籠子裡,將其作為奴隸被售賣的衝動。
隨後,凱希·馬斯的目光對上了那名精靈的雙眼。
蒼綠色的眼眸,卻仿佛無盡的深淵,一瞬間便將他的意識都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