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般的寶瓶被長劍擊飛而起,西裡爾稍感詫異那看似脆弱的瓶子居然沒有因為自己的這一劍而直接破碎,但他目光瞥見葛佳絲塔芙那瞬間如電腦花屏一樣扭曲了的面龐,便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他防備著面前那並不能穩定維持身形的精靈,毫不猶豫地一個側滾拉開和葛佳絲塔芙的距離的同時裝填好了自己的短弩,當他再起身時,卻見葛佳絲塔芙的身後正無數藤蔓湧現,一部分抓向空中的瓶子,另外一部分則如網一般籠罩向他。
可那些藤蔓甚至還沒能在空中劃過一半的距離,隨著空中“叮”一聲脆響,所有的藤蔓在葛佳絲塔芙的一聲慘嚎聲中瞬間萎縮。
而西裡爾垂下手臂,手臂上的短弩【少女的思慕】剛剛完成了一次精準的命中,那根銀色的弩箭搶在葛佳絲塔芙之前再一次擊飛了空中的寶瓶,巧妙的力量使得瓶子反而向著西裡爾的所在墜來——
“你瘋了麽,你在斷絕諾拉大人回歸的希望,你是精靈族的罪孽,你!”
身軀不停顫抖著的葛佳絲塔芙尖叫著,臉上卻已然無法維持住自己的五官,那些精致的器官不停地扭曲閃動著,讓她的臉上時不時出現一個個缺口,看起來可怖至極。
可她的演技過於粗陋,在西裡爾面前簡直是形同虛設。更何況她說的內容是拿諾拉降世來威脅他?搞搞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本紀元唯一一個受過最上級自然之神的加護洗禮,親自面見諾拉本尊的半精靈,她所奢求的終點,卻只是西裡爾的起點而已!
西裡爾不管不顧,長劍再起,風元素以萊昂納多的技巧化為延伸而出的劍刃,青色的巨劍以劈天之勢,向著前方下墜的瓶子用力劈去!
“砰!”
火星迸濺,元素激烈地在寶瓶上摩擦碰撞著,將瓶子重重叩壓至身下土壤之中。葛佳絲塔芙伸出手,還想阻止面前的半精靈,卻見對方已然上前一步,一腳將瓶子牢牢踩在腳下,接著手中長劍被雙手舉起,劍尖朝著下方——
西裡爾抬頭,這一刻葛佳絲塔芙的臉是完整的。他望著對方那乞憐懇求而微張的嘴唇,與那搭在領口,似乎為了保下這個瓶子下一秒就會拉開外袍,露出其下豐滿的身軀。
他輕歎一口氣,手上長劍的劍光逐漸散去,輕聲道:“想要麽?”
那雙眼中頓時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像極了貪欲著骨頭的家犬:“給我,把它還給我,求求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但面前的半精靈絲毫沒有將瓶子松開的意思,只是緩緩道:“知道麽,像你這樣企圖靠演技騙人上當的東西啊……”
“就應該反覆熟讀背誦‘演員的自我修養’。”
西裡爾話音落下,手中長劍青光驟亮,遠勝此前積蓄之勢。葛佳絲塔芙再次尖叫著想要撲上來,可西裡爾已經雙手向下用力刺去,那鋒銳的劍尖精準地命中瓶身的中段,在“哢嚓”的一聲碎裂聲之中,葛佳絲塔芙慘嚎一聲,身形瞬間炸成一團輕煙。
長劍的劍尖深深陷入瓶中,將其一面徹底破碎。這名“葛佳絲塔芙”只不過是真正的她殘留在自己寶物中的一抹意識,繼承了掌控這件寶物時所擁有的思想,當寶物破壞之時,這抹殘魂自然而然會被摧毀。
但西裡爾清楚,自己的這一劍還未能完全摧毀這件遺留千年的寶物。他眉頭微皺,想讓長劍再前進一分,可莫大的阻力讓他根本無法繼續刺入,甚至長劍被逼得緩緩向後倒退而出。
他隨即驚愕地發現,那些方才還出現在瓶子表面的碎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修複著,甚至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長劍就會被完全從瓶子中趕出,而這個瓶子又會煥然一新!
“自我修複的能力?是因為你本身所蘊含的龐大生命力麽?”
西裡爾喃喃著的同時閉上雙眼,風元素自然而然環繞在身旁,如果姆拉克還在場,他一定能夠認出,西裡爾正在複刻剛登上湖心島時的事情——
自然共鳴。
只是片刻的功夫,西裡爾便重新進入了自然共鳴之中。他再低頭看去時,便發現身下的瓶子是一個明亮的發光體,而那些代表著自然的青光正簇擁著它,不斷向著它湧去。
“是這座島在支撐你的存在嗎?這些來源於你的生命之力,因你而生的植被——”
他似乎看到那些青色的光在化為怒濤,自然共鳴的世界開始劇烈地震顫起來,狂躁的風將那個世界中單薄的他給吹得搖搖欲墜,而在面前疊起的巨浪似乎隨時都能將他吞沒。
這座島在憤怒,這座因葛佳絲塔芙的寶瓶而誕生的島想要摧毀他這個“闖入者”,想要繼續維持瓶子的存在——
可西裡爾毅然地站在那風浪之中,面朝著那片青色的怒濤,突然高聲喝道:
“你們以為你們來源於它,但實際上是它囚禁了你們!”
“你們本該屬於更廣大的世界,而不是這毫無變化,空洞而虛浮的湖心島,但由於它,你們只能囚居於此,甚至殺死自己的同伴!”
“你們看得到嗎?那外面的焦土;聽得到嗎?焦土上的哭聲,都是因為它,你們還在袒護它?”
“好好地看一看,你們該選擇我,還是選擇它!”
西裡爾奮聲高喝著,他不知道在這一刻,他右手上的銀色紋路似是呼吸一般地明滅著。他只是目視著前方,接著在那似乎毫不動搖的怒濤向他砸落的一刹那,猛地用力將長劍自瓶中拔出,雙手將其高高舉起!
而後重又重重地朝著那幾乎瞬息便愈合完畢的瓶子,再次刺去!
長劍刺落了,青色的怒濤也砸落了。自然共鳴的世界裡他已經閉上了眼,如果湖心島依然選擇瓶子,那他注定失敗,因為他無法破壞如此龐然的生命之力。
而如果湖心島的自然之力選擇了他——
西裡爾似乎聽到了一聲鎖被打開的聲音,手上的長劍上在這一刻似乎力量磅礴了無數倍。他再次睜開眼,卻見那青色的怒濤此時正匯聚於劍刃之上,化為那青色劍鋒的一部分!
緊接著,劍鋒轟然砸向那迅速變得焦黑而萎縮的寶瓶!
青色吞沒了他的視線,恍惚間,他似乎看到廣袤的森林,綿延成一片無邊的綠色。
碎片高高飛起,方才還完整的白玉般的寶瓶在青色劍刃消散之後,只剩下了兩三枚焦黑的碎片。
西裡爾劇烈地喘息著,剛剛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承載了多少的能量,只知道那一下他完全無法掌握自己的劍柄,只能任由長劍帶著他去行動。
所幸的是,他的說辭,成功地打動了這些被囚禁在瓶中的自然之力。那股怒濤沒有拍向自己,湖心島的意志最終選擇了他。
他靜靜地平緩著呼吸,整理著思緒。此時他的心中無比地感激樹妖艾爾莎——如果不是她們事先的調查,以及將葛佳絲塔芙的寶瓶對應的故事講述給自己聽,恐怕自己在探索這座島嶼的時候會兩眼一蒙圈,根本想不到寶瓶究竟代表著什麽。
葛佳絲塔芙,史書上之所以沒有她的事跡,便是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與精靈的信仰背道而馳。
她試圖以擁有磅礴生命之力的淚水去喚醒生命之樹的種子,但這股生命力的來源,卻是精靈們耗盡一生所在守護的森林。
其原理無非是如此:抽乾森林的生命力,濃縮成一滴或幾滴淚水,以森林來換取生命之樹——
可黑森林會因為她的行為而實打實地出現,但生命之樹的種子,卻不一定會因為她的淚水而複蘇。
而這個殘存著她意志的寶瓶,在千年之後複刻了她的作為——將這一片黑森林的生命力都抽乾,化為了這個自然之裡高度集中的湖心島。
如果西裡爾沒有識破她的幻術,那恐怕便會成為瓶子的傀儡。而擁有高強自然共鳴能力的他去使用這個瓶子會釀成什麽樣的後果,他自己都不敢想。
雖然這幻術著實蹩腳,但也只是對玩家出身而言,真換成現世界的土著或許就上當了,你看姆拉克,一個靈體不都上當了嗎?西裡爾估計那個葛佳絲塔芙的話語還有一些魅惑效果,只不過被自己堅定的意志——或許是來自騎士的高精神力給免疫了,因此才順利地躲過了這一劫。
他回過神看向周圍,卻發現四面八方的樹木都在向著他“躬身”,接著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有一股風不知從何處生起,它快速地掠過整個湖心島,青色的光點一點一點隨著風的吹動而從周圍的樹木身上高飛而起,哪怕西裡爾不用自然共鳴,都能以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青色的光點在風中交織成一條長河,它們在風中輕顫著,越來越濃鬱,越來越明亮。它們隨著風高飛而起,似乎是在起舞,又似乎是在躬身言謝。
樹葉沙沙地響著,它們在風裡唱著最後的歌,將最後的光點送上長空。隨著光河的形成,樹葉消失了,枝杈消失了,樹木不見了,灌木消散了——
當所有的光點盡皆匯入那長河中之時,青色照亮了整片黑森林的上空。無論是在和巨蛛鏖戰的西利基人類精靈混合軍,還是枯坐在林中的阿爾文·布裡奇斯,或是其他猶在苦鬥亦或是解謎的精靈們,都看到了那一條翻滾在頭頂的、青色的大河。
甚至連極遠處的山頂,正在審訊著阿普頓的眾長老們都不由得回過頭,望向黑森林所在的方向——
“那是什麽?”深根者格羅佛輕聲道,“又一次自然共鳴?還是奧聖艾瑪人搞出來的巨物虛影?”
“都不是。”回答他的是森之濤艾布納,“那是自然之力,一整座森林的自然之力。”
“黑森林,被淨化了。”
西裡爾抬頭,靜靜看著那條浩瀚的自然之河——不,這乾脆就是這一整片天空。
它在頭頂久久地停留著,西裡爾能夠感受到它依然保持著躬身的動作,只是因為由於面積實在太大,肉眼已經分辨不出其形體有何動作了。
他忽然明白這條長河為何在頭頂久久逗留了,於是他將剛剛歸鞘的長劍重又抽出,持劍握於胸口,向前亦是一躬身。
就在他傾身的一刹那,頭頂的長河爆發出了最明亮的光芒。當西裡爾抬起頭時,卻見漫天青雲翻滾,緊接著一陣雷聲轟鳴——
一場覆蓋整個黑森林,隻覆蓋這片“亡蛛之森”的暴雨,轟然落下。
騎著飛馬正結束一輪俯衝,重新升空的阿裡斯立刻被雨淋成了落湯雞,他還沒開始慌亂,卻隨即發現這雨落在身上沒有絲毫痛感,也沒有任何淋濕的感覺——反而像是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一般,整個人都變得暖洋洋的。
就連他胯下的飛馬都發出了愉悅的嘶鳴聲,此前還有些疲軟的雙翼重又變得威風十足,仿佛要帶著他衝到雲霄上去——
而驚喜並不止於此,那些士兵們因為暴雨陣型紛亂了片刻,還沒等阿茨克下令重整,便發現方才還威風十足的巨蛛們紛紛變得萎靡,甚至直接癱軟在地!
“是領主, 是領主大人乾的,我們要勝利了,我們要勝利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起來,緊接著戰意高昂的士兵們沒等阿茨克的指令傳到,就揮舞著兵器向著癱軟的蛛群飛撲而去,就連盾兵都將盾牌甩在了一邊。
人群中,之前還頗有些不滿、鼓著腮幫子的卡羅琳在這一刻也收起了所有的氣惱,找到自己的艾莉娜姐姐便抱了上去。艾莉娜身上還帶著巨蛛的血,只能狼狽地舉起雙手,免得讓手中的劍傷到卡羅琳——
“看到了嗎,西裡爾,西裡爾又做到了!”卡羅琳歡呼雀躍的聲音傳到了所有骨乾的耳中。
“他……他真的做到了?”
艾爾莎不可置信地看向精靈小姐米莎,後者抬起頭,任由暴雨拍在她的面龐上,似乎在深深嗅聞其中的自然之力。
而後她微笑著看向艾爾莎,聲音愉悅:
“這理所當然,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