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軍團的陣線崩潰了!”
阿茨克心裡咯噔一聲,身旁的眾阿瑪西爾軍高層將領聽聞此言,立刻紛紛起身。
“雷獅軍團的陣線崩了?他們迎擊的奧聖艾瑪人不是要遠少於我們嗎?怎麽會先崩潰了?”
“諾拉在上,將側翼交給不靠譜的盟友果然是錯誤的選擇,早知道我們就分出部分人手,接管他們的陣地了!”
“別搞笑了,我們自己都忙不過來——你的部隊還剩多少人?富蘭克林?”
“我?他娘的,我的人一直頂在前面,預備役都快被打空了……”
一時之間,軍營內喧嘩一片。對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主軍營而言,這樣的混亂簡直不可思議。
但這也恰恰是事態嚴重的體現。
阿茨克來回踱了幾步,被台下的高層將領們的聲音吵得頭疼,眉頭緊皺,突然高喊一聲:“安靜!”
頓時,整個軍營都安靜了下來。
“孟斐拉。”阿茨克目光掃過人群,隨即從其中開始點人。
“在。”
“我們的弓箭手還有多少箭矢儲備?還有多少人擁有足夠體力?”
“前線交戰後,弓箭手便沒有過多地參與戰鬥了。”孟斐拉回答道,“原先大部隊是待命準備針對地龍軍團的,但地龍遲遲沒有衝鋒……弓箭手們的體力應該相當充沛,魔力藥水儲備和箭矢儲備也相當充足。”
“調走一半的人,去南面駐防,提防從南面衝過來的奧聖艾瑪人。讓斥候封鎖整個南面,我要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人,是什麽兵種配置,憑什麽一舉擊潰第二軍團的。”
“明白!”
孟斐拉沒有多言,轉身便快步跑出了帳篷。一匹銀鹿飛躍著來到她的身前,馱著她迅速地趕往了弓箭手駐扎的營地。
“蘇格爾。”阿茨克沒有停止自己的下令,繼續點人命令道——在整個阿瑪西爾軍中,就算是西裡爾,在他面前都不一定有話語權,更別提其他的職業級或是其余人了。
職業級法師立刻向前走出列,沒等阿茨克開口,就已經先說道:“我知道,我的任務是帶領法師去南面鞏固陣地,是嗎?”
“齊默爾曼會跟你一起去,如果還不夠的話,哈伯也會隨同前往。”阿茨克深深吸氣,“我想有兩名職業級法師在,應該可以保證陣地不會被一攻即破吧?”
“包在我身上。”蘇格爾點頭,隨即也走出了軍營。
“除此之外……”阿茨克的目光再一次掃過眾人,最後抬起頭,平靜道:“誰願意帶領部隊,去駐守南面?”
將領們並沒有人臉上露出怯意,幾乎所有人都想要邁出一步,接取這個任務,但阿茨克緊隨著的一句話,就讓絕大部分人都停住了腳。
“前提條件,一,職業級,二,我隻給你一千五百人——這是我們所能抽出的最多兵力了。”
一千五百人,敵軍人數未知,兵種配置未知,而這一千五百人裡,多半還並非是磐森盾衛軍那樣的精銳——如果奧聖艾瑪人自南方包抄而來的部隊裡有地龍軍團的存在,那這一千五百人和送死的幾乎沒有區別。
阿茨克心裡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可這也確實是他所能抽調出的最後的兵力。
抽走這一千五百人,正面防線也將進入高度緊繃的狀態。沒有後續部隊的輪替,一旦正面哪個地方被捅出缺口,便可能導致全線的崩潰。
他這一句話一說出,絕大部分的將領都停住了腳步。
他們並非怯戰,而是不符合第一條,職業級的硬性條件。
而還站在眾人身前的,只剩下兩名阿瑪西爾自然守衛軍原先的職業級戰士,以及才在沒多久前晉升職業級的謝爾。
兩名戰士面面相覷,他們正要接令,來自謝爾的女聲,卻率先響起:
“讓我去吧。”
阿茨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瑪西爾的赤色雷霆”,玩世不恭的女傭兵,這樣的標簽在一年前還打在這位離家出走的希瓦家族大小姐的身上,而一年後的現在,她已經是西利基軍的基石,是其中最鋒銳的一柄利刃。
阿茨克注視著她,後者嘴角上揚,依然掛著有些輕佻的笑容,但雙眼中卻盡是凝重。
“交給你了,去後方點一千五百人走,兵種你可以隨意搭配。”阿茨克伸手取過一枚令牌,扔向謝爾,後者一把抄住,隨即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軍營。
眾人目視著謝爾的身影消失在簾門外,再看向阿茨克時,後者正揚起眉毛,毫不客氣地瞪著他們:“還愣著幹什麽?去帶隊把前線頂住啊?需要我教你們怎麽做麽?”
將士們不敢搭話,紛紛低頭鑽出軍營,眨眼間,軍營內便空蕩蕩的,只剩下了阿茨克一個人。
他轉身彎腰伏在案上,提筆在他們所駐守的聖海特爾北方防線的南部,畫上了一條藍色的長線。
他們打的是陣地據守戰,土元素法師構建起來的地形是他們得以堅持據守的重要條件,溝壑與高牆能夠有效地阻隔奧聖艾瑪人的推進,如果他們所據守的是一座山峰,那通過山地本身帶來的高地優勢,他們的防守無疑將會輕松許多。
只可惜地利並非可以隨意求得,就算土元素法師人數眾多,也不可能堆壘起一座長度高度都如此誇張的山峰。
硬要說的話,他們的防守與城牆被突破後的巷戰頗有幾分相似。
而此時此刻,地圖上代表著城牆下的第一線的地方,已經畫滿了代表我軍士兵陣亡的紅叉。
他的目光,落在陣線之外,一隊以藍色方格代表的部隊上。
那是他們的騎兵。
阿茨克對他們的騎兵有著絕對的信心,無論是銀刃騎士團,石化巨蜥騎兵,還是森樹守衛、阿瑪西爾騎兵,騎兵在阿瑪西爾是絕對的優勢兵種,寬闊的平原極其適合騎兵的訓練,豐沛的牧草也能供應優良的馬匹。
戰鬥過去了已經將近半日,如果沒錯的話,騎兵應該與對方的騎兵正面交手過,分出一個結果了。
“奧聖艾瑪人的剩余兵力……如果不計算地龍軍團,實際兵力與我方基本持平,從戰損上而言總體我軍還是遠勝於奧聖艾瑪人……”
“如果銀刃騎士團還有足夠的戰力,從這個方向捅入——”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畫著,不斷地喃喃自語著,隨後下定了決心,自懷裡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魔晶石,上面刻著繁複的紋路,在他指尖觸及的一刻,整塊魔晶石便亮起了光。
這是來自盧雷亞研究院的產物,一種據說可以達成遠程聯絡的煉金道具,原理是通過相同刻印的紋路,使情報在同樣波動的魔力“頻道”內進行傳輸。
缺點是這一設備並非成品,只是試驗品,效果並不穩定,並且極其耗費魔晶石。
但對於阿茨克而言,這卻是他此時聯系上遠在陣地之外的銀刃騎士團,最好的辦法。
與此同時,軍營東北方的雪原上。
覆蓋在荒土上的積雪已經因為馬匹的踐踏而成了一灘灘的泥漿,一匹匹強壯的戰馬倒在地上,與他們的主人一同,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亞歷克斯·斯洛文尼爾伸手抓起一把髒雪,仰起頭,將雪抹在臉上,洗掉臉上的血汙。
他們剛剛結束了與奧聖艾瑪騎兵的戰鬥,戰鬥的結果並不容樂觀。
奧聖艾瑪騎兵的數量超過他們的想象——天知道那些運輸船是怎麽運送幾千匹馬來到阿德勒地區的,敵方騎兵的數量幾乎是他們的一點五倍,他們處於絕對的人數劣勢。
而在這樣劣勢的情況下,亞歷克斯·斯洛文尼爾下達了分兵的指令,讓森樹守衛與阿瑪西爾自然守衛騎兵繞行,銀刃騎士團率領的西利基騎兵發起第一波衝鋒,與奧聖艾瑪騎兵對衝之後,再由森樹守衛發起第二波衝鋒,夾擊無暇調整的奧聖艾瑪騎兵。
戰術很成功,但這僅僅為他們抹去了人數的劣勢,接下來便是毫無情面的近戰拚殺,不斷地有人倒下,有戰馬倒下;拉羅謝爾的,奧聖艾瑪的,那一具具屍軀倒在地上,血水染紅了大地,染紅了一件件戰甲,分不清誰是誰的。
此時,斷裂的奧聖艾瑪龍旗正在亞歷克斯·斯洛文尼爾的腳下,已經被馬蹄來回踐踏得看不出上面的龍形。
勝利最終屬於他們,但代價也是無比慘重。
不說普通的騎兵,就連銀刃騎士團的騎士都有著不小的傷亡,這近百名十年前跟隨簡·克裡斯汀離開索爾科南,遠赴邊疆的叛逆貴族,此時還能完整地站著的,已經不足五十人。
斯洛文尼爾輕撫著自己的愛馬,突然停下了動作,自胸口摸出了一塊巴掌大的魔晶石。
他將其拿在手中,閉眼沒幾秒後,便開口道:
“奧蒂列特。”他喊來副團長,女騎士將胸口的繃帶扎緊,艱難地站起身,“什麽事?追擊的任務已經交給森樹守衛了。”
“不是追擊。”他搖頭道,“我們有新的任務了。”
“新的任務?”奧蒂列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塊魔晶石上,隨即了然,“阿茨克下達的?他要我們去做什麽?”
“聚集兵力,然後……”斯洛文尼爾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自北向南突入戰場,然後從奧聖艾瑪的後面,捅進去。”
女契稅眼中的疲倦立刻一掃而空,她用力揮了揮手臂,“那還等什麽?”
她用力吹響口哨,一匹漂亮的披掛銀色重鎧的母馬便跑到了她的面前。她翻身上馬,緊接著取出號角,用力吹響:
“嗚——嗚!”
平原上,在療傷的、在休息的,在安撫戰馬的,在哭泣的西利基騎兵們盡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們側耳傾聽著這陣號角聲,隨後紛紛上馬,向著號角吹響的地方集結。
十名、二十名、一百名、兩百名……
參戰時超過一千人的騎兵部隊,此時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他們當中不少還帶著傷,傷了一條手,或是臉上裹著繃帶,狼狽不堪,像是一隻敗軍。
但當他們聚集到吹響號角的女騎士面前,自然而然地整軍完畢時,那些狼狽感在其昂揚的氣勢之前,一掃而空。
斯洛文尼爾提著馬韁,走到隊伍的最前方,而後調轉馬頭,朝向戰場的方向。
然後,他拔出了他的大劍,單手握持著劍柄,筆直地指向前方:
“衝鋒。”
“給他們一場盛大的背衝!”
一匹匹戰馬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竄而出,泥漿被高高踢起,濺落在他們的盔甲上、臉上,馬蹄如雷,轟鳴在這片平野之上。
這正是他們身為騎兵的使命——擊潰敵方的騎兵,而後協助己方的步兵,取得戰鬥最終的勝利!
他們伏身於戰馬之上,這些甚至比同僚還要與他們更加親密的夥伴們打著響鼻,以奔跑的起伏回應著自己的主人,它們將貫徹其意志,向其劍鋒所指奔行。
也是在告訴這些騎兵們,不要顧忌他們的體力,隻管去衝鋒——這片土地所孕育的,並非只有這些阿瑪西爾人,同樣以豐沃的牧草,將它們也養得膘肥體壯。
這裡,也同樣是它們要去守衛的土地!
他們以驚人的速度在前進著,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支剛剛經歷過血戰的騎兵隊伍。他們太快了,快到遊弋著的奧聖艾瑪斥候根本沒能來得及匯報,便已經衝進了防線前的戰場!
“衝鋒,衝鋒!”
斯洛文尼爾聽到身後響起一陣還在變聲期、有些嘶啞的喊聲。 他回過頭去,看到的是曾經銀刃騎士團的侍從騎士,那最年輕的小漢特,此時手裡挺著長矛,正大聲地不斷喊著:
“衝鋒,衝鋒!”
“喊得好,漢特,再大聲一點!”斯洛文尼爾昂揚地叫道,得到鼓舞的漢特更加欣喜,扯著嗓門礦喊道:
“衝鋒,衝鋒!西利基,衝鋒,銀刃騎士,衝鋒!”
“為了阿瑪西爾,為了拉羅謝爾!”
而遠處陣地內的高台上,阿茨克疲倦地看到自戰場側面揚起的那一道煙塵,閉上眼睛,聲音輕而堅定地道:
“鳴號。”
“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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