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石音湖的湖面從一片混沌的黑暗逐漸清晰起來,這時候太陽還未出現,但是也感覺不到月亮的存在,一切黑暗似乎都在等待破曉的黎明。蟬和蛙,像交響樂團裡必備的大提琴手與鼓手,是從星光璀璨的夜晚到黎明晨曦前絕對主角,讓熱鬧非凡的白天轉換為沉悶和寂靜夜晚過程中少了點強烈的反差,也使凌晨與清晨還在外面活動的人,少了點被寂靜吞噬的恐懼感。在夏季的清晨的微風下,湖面泛起漣漪,一圈一圈的蕩漾開,只不過有幾朵還沒來得及拍岸,就遇上逆流而來的水波,直接被打散。一記沉悶的“撲通”聲,聽起來猶如一塊大石貫湖而入,驚起一道道波浪拍案而去。緊接著一陣悶雷,天空開始下起雨來,讓湖面逐漸變得朦朧。
一連兩天早上下陣雨,這天周蒲菜市場批發商的忙碌已經結束,而菜販們新一天的任務才剛剛開始,隨時做好準備,迎接一天裡一場硬仗的到來。石音湖北門小吃街的早餐攤第一波包子、饅頭、油條、豆漿已經出鍋,等待著覓食的人來。第一波客人已到,老板娘急忙上前相迎。包子、饅頭、花卷、豆漿,有什麽要什麽,買了一堆,提著走了,老板娘開心自己旗開得勝,後來,再仔細地算了一遍,發現少算了一杯豆漿,朝著客人的方向望去,已經走遠,想想是老熟客了,也就作罷。
早上,周蒲縣110接到一樁報警電話,說石音湖上漂浮著一具女屍。周蒲縣警察局不敢怠慢,立即派出三名警員,封鎖現場,並對案情展開調查。周蒲縣是周州市轄下的一個沿海縣城,也是一座千年古縣,縣城人口約10萬,大部分是土生土長的“原住民”,除了一些搞基建的外地民工和技術人員以外。但是,當地民風卻相對淳樸,多為喝酒鬧事或鄰裡糾紛,涉及命案的幾年也沒發生過一起,一旦涉及命案,必然傳的滿城風雨,成為家家戶戶茶余飯後的談資。
阿亮原本安排調查這個案件,從市局刑偵大隊調回來,學習外加實踐好幾年的刑偵技術都快要荒廢,正要摩拳擦掌大展拳腳,就被上級領導派發去調查釘子戶與地產開發人員發生爭執的案件,氣得阿亮直接罵街。阿亮,原名叫陳勁亮,單位裡面都開玩笑地稱他阿亮、亮仔、亮哥,一個是因為他喜歡理寸頭,平均兩個星期就上理發店剪一個,長短一直維持在一個長度,大家覺得亮堂堂的,像燈泡,因此就直呼阿亮,另外一點按照他自己的話說,因為內心純良明亮通透。另外,阿亮在單位裡面是出了名的愛折騰,一個案子,無論有任何的蛛絲馬跡,他都要一查到底,直到自己滿意為止,審起案件,也是相當地瘋狂。對於這樣的人物,單位裡的人既愛又怕,這是大家內心心照不宣的想法。
110的報警電話,是李建福的父親打的,他和幾位練太極拳的團友發現女屍。因為最近迷上中華民族的瑰寶——傳統武術太極拳,通過老同學介紹,跟李建福的母親一道加入了周蒲縣一個有名的晨練組織,名為“太極養生團”。連續下了兩天的雨,這天早上天氣算是晴朗,老李出門比較早,想著團友們一早沒吃早餐,順路去附近的早餐攤買點吃的,然後再去湖邊晨練。
石音湖公園的大門邊,原來有個管理房,後來管理辦公的人員撤掉了,就一直荒廢著,一直被流浪人員霸佔成為臨時寄居之地。夏天太陽出來得早,六七點鍾烈日當空經不起陽光直曬,太極養生團跟公園管理處協商,同意將管理房作為活動房,
供他們休息、排練。但因為管理房年久失修,也沒有門,對於流浪人員卻束手無策。之前有個團友,暴力驅除,非但沒成功,還被用土塊砸傷,因此其他人也不敢強製勸離,生怕引火燒身。據說這個流浪人員是個中年女子,從清通縣跑來的,大家都叫她“瘋子婆”,關於她的都市傳說很多,一些都傳的很邪乎,更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老李每次來晨練,都會到管理房去瞅兩眼,盼著這位“好漢”能夠去其他地方繼續流浪,而每次都很失望。當天,老李再去探望瘋子婆,卻已經不知了去向,頓時不覺驚喜,但又覺得奇怪,只是沒有細想。零星幾個團友來後,老李就跟他們一塊去岸邊的柳樹下熱身,準備一會大展拳腳。突然,有團友發現湖面上有漂浮物,老李眼睛雖然老花,看遠倒是在行,一眼就看出是個人,以為是誰掉河裡了,趕緊報警。
警察很快趕到現場,打撈屍體,初步辨認是一位二十幾歲的青年女子,衣衫完整。
“今天早上大概是幾點發現的屍體?”警察做筆錄,正在詢問老李。
“差不多早上六點一刻吧,當時我們幾個正在岸邊熱身,看到河中心有個白色的東西漂浮在那邊,起初以為是一個塑料泡沫盒子,後來認真一看,媽呀,竟然是一個人,趕緊打了報警電話。”老李說。
“這個人你們之前有見過嗎?”
“沒有。”……“沒有!”團友們都表示不認識。
“那你們今天有沒有發現比較可疑的人,或可疑的事情、事物等等?”
“嗨……公園人來人往的多了去,這個也沒辦法判斷。”團友回答。
“好的感謝各位大伯大媽,有想起什麽事情隨時跟我們警方聯系。”警察結束筆錄,大家也覺得沒什麽心思繼續練下去,就都各自拿了早餐散了。
老李回到家,李建福的母親買完菜,剛要也去公園,一看到是老李回來了,連忙問他:“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我剛要過去。”
老李就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李母聽,講的過程中,他突然想起來了,忘記跟警察提瘋子婆失蹤的事情,雖然有點可疑,但是也沒放在心上,也就作罷。
而阿亮這邊的案件,雖然不複雜,但是很棘手,對付棘手的人,就要找比他更不怕麻煩的,因為上次就是阿亮辦的,這也是後來還要讓他來處理這個案件的原因。大巴周,年紀約摸五十出頭,無業,平時就是打零工,撿撿破爛為生。大巴周打光棍,據說祖上都是守墓人,在這邊住了幾百年了。前一段時間周蒲縣旅遊發展集團開發項目,對周道仁紀念館周邊的地塊進行征地,征地計劃有序開展,最後只剩大巴周一戶還不肯搬走,征遷工作人員幾番溝通,最終大巴周才答應簽訂征地合同。不料,簽合同當天,現場反悔,還和征遷人員發生激烈衝突,打傷工作人員,被拘留了好幾天。這次項目建設人員過來測量,大巴周又阻擾,扣押工作人員工具,並用棍棒威脅。
上次大巴周上了阿亮的當,本來聊地好好的,一不留神上來兩警員,把他摁倒在地,這次一看到他,就像隻野豬一樣咆哮,拿起長長的竹竿,亂甩亂捅,怎麽都不肯讓他靠近。阿亮也知道,經過上次這樣一折騰,兩人之間的情感共鳴已經打破,再次建立就需要用非常規的手法。阿亮回到警車上,也不理會大巴周,放下駕駛座的靠背,開始聽著錄音機裡面的小曲,跟阿亮出警的新人警員小可,做完筆錄回來, 阿亮說口渴,讓他去買兩瓶汽水喝。天氣炎熱,大巴周折騰了大約有半個小時,自己也受不了,就在屋簷下歇息。這時阿亮下了警車,丟了瓶冰礦泉水給他,示意大巴周喝,然後又折返回警車。大巴周本來還不肯示弱,看阿亮又走遠,用竹竿把礦泉水瓶撥過來,看了是原裝的水,開起來就“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阿亮趁著他喝水的時機,下車朝著大巴周靠近了幾步。大巴周機警地扔掉還在喝的水,舉起竹竿指著阿亮:“你幹什麽!”
“我這次不是來抓你的,是局裡的領導非要我過來,你放下竹竿,把東西還給我們,你敲死在場的所有人都沒用,大家都是辦事的,你配合我,這次我給你做人情,保證不抓你。”阿亮舉起手笑著說。
大巴周還是警戒地舉著竹竿:“你別過來!我要找領導談!”
“對,你應該找領導談,為難我們這些辦事的,回頭再把你扔進牢裡面關幾天放出來,我也嫌麻煩,你放心,回頭我報告縣委,給你申請一個見面的機會,怎麽樣?”
大巴周僵持了一會,最後還是慢慢地放下了防備,阿亮成功地勸說他將奪走的測量工具歸還。
案件辦完結束,阿亮放松地躺在放倒的副駕駛座上,閉著眼睛發呆。小可一邊開車一邊問阿亮:亮哥,你剛才是不是騙他,我們為什麽不拘他?”
阿亮:“對付極端的人,就要用極端的方法,這樣的人,你很難去改變他的想法的,而且容易走極端,我可不想以身犯險。”
小可同意地點點頭,警車在烈日下疾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