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穿越前每天在b站和女團學跳舞,在微信裡向無助的女生買茶葉,看虎牙學學健身啥的。日子就那樣得過且過就好,再找一個相貌平平,啥也平平的女子一起開心地供房貸車貸就好了。
但穿越後,卻覺得自己背負的太多。若沒有這位二哥搞出的一連串的事,將一家人逼到了那樣的境地,他何嘗要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讀書,好吧,其實也沒那麽努力。
之前為了活下去,後來為出人頭地,如今就為了爭一口氣。
當章越一句話落下,氣氛一頓,章惇也看了過來,氣氛微妙至極。
章惇識得方才送章越下馬車的是文彥博家的六公子文及甫,另一人則是歐陽修家的大公子歐陽發。
他嘉祐二年,遊歷京師時住在章得象的家中。章俞欲讓他成名,極力引薦他出入公卿之宴,故而章惇與二人倒有一面之緣。
但見章越與他們為友甚為熱切,猜到因吳家姻親之故。當初頑劣不學的兄弟,如今…
章惇道:“我回京述職而已,本也無意赴你的婚宴。”
張氏聞言暗中拉了拉章惇的袖子,章惇卻沒有片刻猶豫,斬釘截鐵地道出了如此言語。
章越道:“這倒是要多謝惇哥兒成全了。”
二人倒是一句也互不相讓。
章俞看著眼前一幕也是無語,當初他與楊氏談及章越對他們一家的怨恨後。章俞不以為然,人生在世不就是一個利字。
一點點委屈算什麽,自己補償的了。
但章越兩度拒絕了他的示好後,章俞以為這少年不知權衡利弊,等在外吃了苦頭,碰了壁後,自會上門來求他這叔父。
最後一直到那日他的壽宴上,章越一路考取了省試第二,狀元,製科三等。
遠遠超過了嘉祐四年進士第五人的章惇,甚至晚兩年中進士,但官位反在他兄長之上。
章越原先那股身上的不平之氣,那份無可奈何的委屈及狼狽,已是不見。對方更加內斂,氣度也更從容,唯獨不變的就是這份絕不妥協的態度。
章俞終於明白他當初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若是當初,自己沒有私心,他們兄弟二人同心,那麽章家說不準以後也會如二韓一呂般,成為頂尖的官宦世族。
但是如今兄弟二人的怨仇是化不開了。
聽章越這句話,章惇微微一笑,臉上仍是那般自信不在乎的神情。
“你倒真是變了不少,當初隻懂玩鬧,不知上進,還變著方的使錢,若非是你實哥兒又怎麽會向嶽家借錢,在嶽父面前丟盡了顏面。”
章惇頓了頓道:“若說是我離家出走,令你發奮圖強走到今日,那麽於你而言倒不失為好處。”
無恥…
章越已非當初那容易動氣的少年,當初他見王安石,章惇時心底都有幾分畏懼之心。
但如今…
章越言道:“巧言令色之詞,當初你看不起我與哥哥,棄家而走,如今倒成了冠冕堂皇之詞。”
章訪章楶見兄弟二人見面就相爭,有些進退不得。章訪對章楶道:“此事無論怎麽說,曲皆在惇哥兒啊。”
當初看不上眼的弟弟,如今卻如涅槃重生般,反而到了一個比兄長更高的位置。
“你們倆兄弟一人少說一句!”章實連忙上前說和。
“誰與他是兄弟?”章越駁了章實一句。
章實聞此言露出心疼至極的神色。
“哥哥,當初你我過得什麽日子都忘了嗎?趙押司逼上門時,舉世無依的日子,你忘了嗎?我可一輩子忘不了。”章越忍不住與章實言道。
見章越與章實爭論,章惇道:“三郎這樣與兄長說話麽?”
章越看向章惇言道:“你在教訓我麽?章家那麽多人唯獨你沒有這個資格,章子厚!”
楊氏見這一幕心疼不已,他本希望讓章惇回來參加章越的婚禮,來化解這兄弟間的死結。
章惇道:“我並非冠冕堂皇之詞,當年的事我確有對你和哥哥有不是之處。”
“我本欲給你些許補償,但如今你已非吳下阿蒙,又與吳家結親,看來我的補償你也不會要了。”
章越道:“有些事情不是補償就可以消弭的,恰如人死不能複生,覆水難收。”
章惇道:“好吧,過去的事再提已是無益,但我還是那句話換了當日再選,我仍舊如此,絕不後悔。”
章越握緊了拳頭。
章俞見二人吵得不可開交,又覺得在章訪面前失了面子,他知自己說話沒份量,於是向一旁的於氏道:“侄媳婦你說兩句話,別讓他們吵成這樣啊。”
於氏看了章俞一眼不悅道:“此刻我不知說什麽。”
章俞道:“你好歹說幾句話,你們一家汴京這些日子,我們待你不薄吧。”
於氏冷笑道:“叔父,這是二叔與三叔間的事,我本不願插嘴,但你定要我說,我就實話實說,沒錯,如今你待我們甚好,但當年呢?”
“我只知道當年若不是三叔撐起這個家,我們怕早沒命了。誰對我們好,誰不好我們都記在心底。雪中送炭時你不在,錦上添花又何必來呢?”
這一句話說得, 章俞楊氏都是臉色一白。章惇也是身子一顫。
章丘道:“叔父,娘說得也是我的意思。”
章惇此刻方才傲氣之色全然不見,他走到於氏章丘面前長身作揖。
“惇有負哥哥嫂嫂的撫育之恩。”
於氏抹淚道:“事到如今,說這些作什麽,要不是三叔。我這話怕是一輩子也說不出呢。”
章惇聞言看了章越一眼道:“欠你的,我一定還你。”
說罷章惇頭也不回地與妻子張氏一並離開。
章俞此刻後悔的都不知說什麽了。若是當年自己不那麽對章越,怕是如今自己能依靠上這個他當初看不上眼的侄兒了。
就算指望不上,也不至於兩邊嫌隙至此。當初看不起人家沒有好好彌補,如今又拿什麽來彌補。
章俞面上有些苦澀,楊氏走到他一旁道:“走吧,都是當年你我種下的因,如此自承其責了。”
章俞苦笑道:“不是,三郎他…”
“到現在你還怪三郎麽?”楊氏斥道。
章俞搖了搖頭,與楊氏一並無奈地走上馬車。
他神色黯然,章實來至馬車旁道了句叔父。
章俞神色黯淡至極對章實道:“他們本為親兄弟,卻如今至此,是我對不起你啊。”
章實苦笑道:“叔父,如今就不說這些了吧。”
章俞點點頭。
章訪向章越道:“三郎,告辭了,改日到叔父寒舍一敘。”
章越點點頭與章訪父子告辭。
章越回過頭但見章實蹲在府門前,滿是苦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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