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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469章 轉對之製
西夏使臣被處罰出了結果。

 兩名押伴使皆為處罰。

 時司馬光上疏言,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不避強,不凌弱,此王者所為天下。

 使者維護中國顏面之舉,在司馬光看來反成了‘凌弱’之舉,章越看了司馬光之疏,也感歎他老人家這一手著實厲害。

 兩位使者都被處罰了, 雖未提及章越本人。

 但章越也知道自己避不過,恰好殿上爭論,也通過不同渠道傳入章越的耳裡。

 與自己傳這話分別是韓忠彥,歐陽發。

 韓忠彥,歐陽發雖未明言,但他們通過這樣的轉述,讓章越明白自己最好上疏自劾。

 自劾就看自己在官家心目中的分量了,若是對你印象好的,官家會赦免你,此事就這般輕輕揭過。印象不好也是從寬處罰。

 此舉總比被秋後算帳的好。

 但章越覺得自己此舉並無過錯,故而也是犯了牛脾氣,堅決不自劾。。

 不自劾的後果也很顯然,於是不少朝臣將西夏國入寇的過錯隱隱輪在章越身上。

 治平十月,西夏犯邊,在朝中引起了震蕩。

 韓琦與司馬光就是否在西北實行府兵之製進行了激烈的爭論。

 至於官家也作出一個決定,那就是恢復轉對之製,於五日大起居時,由翰林學士及文班朝參官以次輪流奏對。

 轉對之製, 在太祖建隆二年時實行過。

 所謂轉對之製,只要你是朝參官的文臣都可以入殿向官家奏對。

 而之前一直實行是次對之製。所謂次對即是由具備侍製官資格的官員方可進殿入對,故而侍製官又稱次對官。

 官家恢復轉對之製的用意很顯然,就是只要你是朝參官都可以獲得入對的資格。

 這對於打開言路非常有好處。

 侍製官說得可能都不符合官家的心意, 那麽官家從次對製改為轉對製,用此聽一聽‘低級’官員的意見。

 當然這低級官員,也是有門檻的。

 所謂的門檻就是朝參官以上,剛升任的太常丞的章越,正好堪堪在這門檻上獲得了上殿轉對的資格。

 這也是權力所在。

 原來朝參官的金貴在於可以獲得轉對資格,但仁宗皇帝後期一直都是實行次對,而不是轉對。故而令朝參官們除了每日在殿外磕頭外,根本無事可為之。

 但轉對製實行,朝參官就值錢起來。

 這令不少剛升任朝官的官員,不免都摩拳擦掌,對於國家大事都醞釀了一番見解,想著君前奏對如何被官家賞識上。

 於是實行轉對時,平日發燒肚子痛各種理由向禦史台請假不來朝參的官員,一個個都是身體突然好了。甚至有些實在上了年紀走不動道,甚至讓家人直接抬進皇宮。

 官家都實行轉對之製,咱們身為朝參官怎麽能不給臉呢?

 章越至崇政殿前時,但見官員們各個都是精神抖擻。

 章越心想,從次對至轉對之製,有開言路,防壅弊,選人才之用。

 對上位者而言,往往低階官員有敢言或言能合他心意之人,之前議政富弼,司馬光一頓搶白將官家,韓琦打得趴在地上出不了聲,其余官員附官家者寥寥無幾。

 但對於上位者而言,這些都是有辦法改變的。

 從古至今的當權者都喜歡通過改革變法來獲得權力,而他們的支持者不是來自於高層既得利益者,而都是出自相對低層的官員。

 章越聽得旁邊官員言道:“太祖朝時只在建隆時行過轉對,太宗登基十五年後方才繼之,隔了足足三十年,真宗,仁宗在位都行過兩次轉對,不過只是年余,不知今上如今能行幾日?”

 一旁官員笑道:“官家有改革進取之意,對於我等而言是好事啊,我可是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呢。”

 另一人嘲道:“汝就算了吧,我等臣僚面君之事本就誠惶誠恐,未必敢於極言。你在這準備了一肚子話,到了兩腿一軟怕是一個字也崩不出來。”

 眾人都是大笑。

 “不過說是輪對,一次只能出入二人,數百名朝參官何時才能輪到我們,我看難。”

 “萬一官家問道西夏之事萬萬小心,特別是府兵之事,那是左右得罪人。”

 “不錯,慎言,慎言。以往輪對之不行,就是宰相們以為言事者眾,刺當權之隱。”

 章越聽了也是明白,如歷史上秦檜就是小心眼的人,官員們輪對時都怕說錯了話,故而都不肯去。就算去了,也是和皇帝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如官家多保重身體,不要勞累的意思,反正害怕觸了忌諱,就是不敢說國事,說得都是不打緊要的,如此輪對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輪對的提議一出,也遭到了官員們的反對,大意是怕下面有些大臣不成體統,專挑皇帝愛聽的說。但真正反對的用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章越與朝參官們就站在門外聽著。

 他並不覺得這轉對會輪到自己,但對於他別有苦惱,那就是西夏問罪之事。

 既身入官場就處於是非之中。

 當官到了這個層次,同僚們不會當面揭你過錯,但偶爾一兩個舉動,輕蔑的眼神或是視若不見,那等隱隱的小釘子,唯有親自經歷過的人才懂。

 你到一個地方但覺氣氛不對,只要不是太遲鈍,都可以察覺到不久前這些人說了有關於你的悄悄話。

 盡管大家面上都是無事,但你就是隱約可以感覺得出來。

 那就是自己被針對了!

 特別是司馬光那一疏後,章越可以感受到這樣的軟釘子。

 “未預次的官員,聽封奏以聞!”

 聽得旨意,眾朝參官們繼續在日頭下等待。

 方才已是兩兩入對了十人,一般官家不會召第六對,大家看來自己又是白等一日。

 眾官員都有白等一日的遺憾。

 盡管有遺憾但該來還得來,就好比有些會議,你去了也說不上話,更不用談有什麽決定,但到場就代表一個資格。

 入對就是一個資格之事。

 “知諫院呂誨, 管勾交引監章越入對。”

 隨著小黃門出來通報,章越不由微微訝然,隨即反應過來,手捧白簡道:“臣遵旨。”

 於是在眾人目光中,章越走到殿門前,呂誨也在身旁。

 呂誨是待製官是有入對資格的。

 而輪對都是這般一名待製帶著一名非待製官員。

 這樣的配置,據說是怕防止奏對時冷場,同時一名待製官有君前奏對的經驗,可以提點第一次奏對的非待製官,以免在君前鬧出什麽笑話。

 以前不是沒有大臣見了皇帝,口中只是嘚嘚嘚,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但一名待製官可以幫你化解這尷尬。

 於是章越呂誨一並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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