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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591章 章呂之比
王安石的三舍法,絕對是一個具有開創性變革,實現了養士與取士。

 在章越改良版蘇湖教法下輔助下,可謂是相得益彰。

 依照王安石教之,養之,取之,任之四步走的人才規劃,人才取之即是通過月考,季考,歲考,來實現三舍人員的升降。

 官家本有意讓太學的直講內部自行考試,但章越對此表示不同意。

 因為這樣會帶來嚴重的不公平,平日與直講關系好的學生,無疑可以獲得優先的提拔。這樣如同是拚送禮,拚關系獲得晉升的資格,這又恢復到唐朝通榜的弊端來。

 唯才是舉是寒門讀書人唯一出頭的辦法,如果連考試的公平都不能保障,那麽寒門讀書人便沒有了出頭的希望。

 故而章越堅持唯才是舉,即便自己身為管勾國子監,也不肯利用這可以光明正大徇私的機會。

 每次月考的考官,章越決定從館閣學士之中延請。

 季考的考官,章越則從兩制官員之中延請。

 而歲考的考官,章越則從翰林學士之中延請。

 而章越的取士之道,不僅將謄錄因工程量浩大則被取消,甚至連彌封卷的形式也沒有考量在內。

 沒錯,考官閱卷時,每個考生姓名都看得到。

 因為既有經,則也有權!

 你為絕對的公平,而不給人一點不公平的機會,那麽反而會破壞了公平,最後只有便宜了有辦法鑽空子的人。

 但是空子也不是那麽好鑽,一年八次月考佔每歲考核成績的百分之五十,一年三次的季考佔百分之二十五,而一年一次歲考則佔百分之二十五。

 如果哪位考生如果有本事能走通那麽多考官,只能說明你太實在牛逼了,區區太學已不是適合你,官場才是你真正施展才能的地方。

 至於每次考試都按五檔打分,最後每年按比例得出綜合分數,以決定三舍的升降,優異者升舍,合格者留舍,不合格者則給予罷黜。

 用三舍法以養士,以考試為主的升補法以取士,這便是三舍升補法。

 王安石得到章越上呈的奏議後十分滿意,特別是不湖名的考試方式,尤其令人不能同意更多,故而讓章越立即在太學推行此法。

 熙寧二年的年末,王安石的變法全面展開,除了章越這一路的太學改革進展順利外,其余的均輸法,青苗法,免役法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擾反對,朝堂上充滿了批評。

 這一日的殿上,官家與王安石談論。

 如今王安石用呂惠卿,李常二人在三司條例司內推行變法之事。

 王安石對官家道:“陛下,學先王之道而能用者唯獨惠卿,其材他日必為陛下所用。”

 王安石這一句他日必為陛下所用,已是點名呂惠卿他日是可以取代自己為官家用之。

 官家對王安石道:“朕也以為呂惠卿材高,但朕問司馬光呂惠卿如何?司馬光卻言呂惠卿乃狡險之人。問呂公著如何?呂公著又言呂惠卿,材高卻奸邪。”

 “然而朕平日聽呂惠卿為經延說書時,卻常有司馬光,呂公著二卿不能到者。”

 王安石聽不僅司馬光不喜歡呂惠卿,連自己的好友呂公著也不喜歡。

 但王安石道:“臣料定司馬光,呂公著言呂惠卿奸邪是以為他依附於臣。但是呂惠卿為舉人時,便從於臣,而並非臣為執政之時,即從於臣。故而依附之說不可立。”

 官家道:“可是呂惠卿雖負其材,但大臣們對他都有所非議,這是不是他的短處呢?”

 王安石道:“呂惠卿之所以取人之怒,在於於上無所依附,在下無所結納而已。”

 官家聽王安石所言十分欣然地道:“果真如此。朕錯怪了呂惠卿。”

 “朕也見了不少官員,其他人上殿應答多是倉惶,唯獨呂惠卿從容,是因其中有所積蓄所至,故而方能答之不窮。”

 王安石道:“陛下所言極是,奸佞之人多內無所負,但凡是內有所負之人,豈可為奸?好比身家豐厚的人,哪裡敢與人搏命?”

 官家已經不是新登基的時候了,隨著司馬光,范純仁一直說王安石的不是。

 官家對王安石的雄辯已是有了免疫力,什麽有才華的人便不可為奸?

 這句話被王安石偷換概念了。

 因為章越曾與他進言過,只要當欲望大過能力時,便容易為奸。而往往越有才能的人,欲望就越大,故而有才能的人作惡也是一點不少。

 官家突然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那章越比呂惠卿如何?”

 這個問題在官家的心底早已有權衡,不過他想聽一聽王安石的回答。

 官家問了一句,並沒有出乎王安石的意料之外。

 王安石想了想道:“章越亦是有才,不遜色於呂惠卿矣,此番陛下托他管勾太學之事還是頗為得力,但是他沒有在地方歷官的經驗,這是不如的呂惠卿的地方。”

 王安石的話倒是一如既往地中肯。

 官家欣賞地點點頭道:“朕問司馬光,他也是這般說的。

 隨即官家問道:”這一次青苗法。呂惠卿請以祠部度牒為常平倉本錢,但是為程顥所反對,此事可乎?”

 王安石道:“程顥所言自以為是正道,但臣以為程顥未知王道之權。今度牒所得,可置粟四十五萬石,若凶年人貸三石,則可保全十五萬人性命。賣祠部度牒所剃三千人頭,而可以救活十五萬人性命,此舉若不可為,實不知經權。”

 官家道:“朕不是心疼這三千度牒,只是近來多有奸人冒領度牒,以此逃朝廷之役。”

 官家心道,呂惠卿這籌錢之法算不得高明,倒是章越不用朝廷撥款,卻養活了國子監兩千太學生,這方面是不是章越比呂惠卿更善於經濟呢?

 官家把這話放在了心底,隨著新法的推行,反對的官員日益增多,他此刻對王安石的新法不免產生了一些動搖。

 他隨即告訴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王安石也知道官家在拿章越與呂惠卿之間相互權衡。

 不過王安石卻一點也不擔心,隨著青苗法,均輸法,免役法的鋪開,還有一項馬上要上馬的農田水利法。

 這些變革的具體措施,都是王安石讓呂惠卿一手起草施畫,至於章越只是負責科舉太學一個方面。

 將來只要新法見功,那麽呂惠卿肯定是比章越功勞要大得多,這是不容質疑的。

 但目前呂惠卿因為著手的新法太多,推行的都比較慢,而且朝堂上反對的聲音比較大,反而章越推行的卻是太快了。

 過些日子便可以見真章了。

 這個時候,內侍來稟告。

 原來是富弼參見官家。

 富弼又是來說辭相得事情,王安石自是告退一旁。

 殿內官家與富弼對坐。

 富弼對官家道:“臣為相之後,殫精竭慮如同背負山嶽一般,小心更甚於如履薄冰,但仍不堪用,屢遭彈劾,實已是不能勝任宰相之位。還請陛下允臣辭去相位。”

 官家也知道富弼去意已決,但仍是執意挽留道:“朕知道是王安石與卿不協,朕再勸勸他。”

 官家也不知‘勸’了王安石多少次了。

 富弼有些無可奈何地笑道:“陛下如安石者學強辯勝,且年壯氣豪,而殿上議論,此恰為臣之所短,故而臣辯不過王安石,倒不如清靜求去。”

 官家默然。

 隨著新法推行反對之論日漸增多,官家此刻還需要富弼在朝堂上平衡一下,不願他那麽早辭官。

 但隨著富弼一走,朝堂上人事就要有劇烈的變動了。

 官家問道:“富卿辭相後,誰能替之?”

 富弼毫不猶豫地道:“文彥博可。”

 官家默然,又問道:“王安石如何?”

 富弼也是默然。

 君臣之間相互默然了好一陣,富弼決定嘗試最後一次規勸官家道:“陛下,如今朝廷官員,非王安石之黨則被指為俗吏,在學校者,異王安石之學則笑為迂腐。臣感歎於此,這也是王安石所謂的異風俗,立法度吧。”

 “臣觀王安石所行乃管商之法,而忽視了祖宗故事,其在朝喜怒惟我,進退官員由他,待聖主為可欺,視同僚於無物。陛下燭照萬裡,卻為何不能察他之奸呢?”

 說完富弼起身。

 富弼這番話有些打動了官家,讓方才他剛剛堅定的心,又再度有所動搖。

 次日官家答允了富弼辭相的請求。

 然後朝堂人事有了一番變動,曾公亮被升為昭文相,以樞密使陳升之為集賢相。

 陳升之當初與王安石代表中書與樞密院同掌三司條例司。

 陳升之升任集賢相後,便辭去製置三司條例司的差事,改由樞密副使韓絳擔任。

 然後取代呂誨成為禦史中丞呂公著卻上疏,請求索性罷了三司條例司,此事代表了王安石與呂公著的決裂。

 同時章越的嶽父吳充也是高升了,在王安石與韓絳的推舉下,吳充出任權三司使,成為了四入頭之一,此時距離嶽父升知製誥不過一年。

 就在富弼辭相後,王安石通過呂惠卿主掌的三司條例司推出了農田水利法,然而就在這時候朝堂上針對新法的批評卻達到了新的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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