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郭逵見面,章越必須顯得鄭重其事。
郭逵是以武將身份官拜至同簽書樞密使的人,差一點還出任了節度使。
不過對方不是好相與的人,從他仕官的經歷可以看出,此人頗為獨斷專行,剛愎自用,估計除了韓琦外,任何人的面子都不賣,故而連一向善於容人的韓絳都對章越說出,在陝西,他與郭逵只能留一個。
韓絳如今可是正牌的樞密副使,郭逵都可以不買對方的帳。
章越休息一晚即前往赴約。
赴約之處是延州所建的一座白雲樓,在這裡可以遠眺洛水的景色,是由昔日郭逵出資以范仲淹的名義所建。
不少延州的文人騷客曾到此登樓賦詩唱和。
今日郭逵在此設宴。
章越才出門,便見一名熟悉的男子站在門前等候自己。
“蔡師兄!”章越又驚又喜。
蔡確哈哈笑道:“三郎,不,是下官見過章舍人!”
章越笑道:“這般說生分了。”
章越打量蔡確,看著對方滄桑的模樣,一拳打在他肩膀上道:“師兄老了!”
蔡確唏噓道:“怎麽能不老。”
說到這裡,蔡確道:“多謝你將我薦給韓相公,大恩不言謝,此恩我蔡確一輩子記在心底。”
章越道:“我是舉賢罷了,當時韓公問我,我便正好想起了你,用不用還是韓公拿得主意。”
蔡確道:“我與韓公素不相識,若非三郎引薦,我怎麽還會有這個機會。”
二人說說聊聊,章越得知蔡確非常受韓絳看重十分欣慰。
章越問起蔡確道:“此番出兵成算如何?”
蔡確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四方,其實二人騎馬而行,又是在空闊的街道上,根本無人會偷聽。
蔡確壓低聲音,謹慎地對章越道:“議取羅兀城是一步好棋,也是一步險棋,若是取了羅兀城,西夏銀夏二州危矣,奪取橫山也是遲早的事。”
“但是從綏德出兵取羅兀足足有六十裡,好似人縱身一躍直抵西夏人眼皮底底下,仿佛一路孤城遠懸在外,西夏若傾國來爭勝算難料啊。”
章越明白打戰時候,雙方戰線一般都是犬牙交錯,若是有個明顯的突出部,那麽很容易就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
綏德城的位置便已是突出部的位置,再從綏德城去取羅兀城,便是突出部中的突出部。
若是打下來,宋軍能守住,遲早橫山蕃部都要來投宋軍,西夏也會失去橫山之險,從此失去與宋朝逐鹿的機會,故而西夏勢必來此與宋軍決戰。
既是決戰,宋朝一旦失敗。
那麽朝廷傾國投入的資源,以及這幾年來陝西,河東的積蓄,也會化為烏有。
章越聞言深深歎息,要不然什麽叫畢其功於一役呢,他是一直反對眼下奪取橫山的戰略的。
要賭國運進行戰略決戰,勢必要有足夠的把握才行。
“三郎,你不來韓相公幕下任判官,為何反要去秦州屈就通判,是不是一早便不看好此役?”
“我……”
蔡確這話有些疑問的意思。
章越是把秘密藏在心底的人,於是苦笑沒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