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像是被凍僵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擠壓著他，仿佛一座山壓在他心頭。

　　“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放棄的。”

　　牙齒咬舌尖，讓意識脫離模糊狀態。

　　莫雲拚命晃動身體，試圖將自己從被子裡滾出來。

　　但他失敗了，身上的被子仿佛重達千鈞，根本無法移動。

　　“呼——”

　　他劇烈地喘著氣，感到從心底湧上一陣無力感。

　　這股力量，仿佛是直接作用在他的心靈上，令他不自覺地聽從控制，難以掌握身體的動作。

　　有點像是精神攻擊。

　　這個世界，還真是令人絕望。

　　來到這裡後，他在暴雪山莊拚命練習了兩個月的刀法，然後就接到了家裡的來信，讓他回家——回家之後，他又應邀來跟著章煬調查滅門慘案的真相。

　　現在真相倒是接近了，而死亡也隨之而來。

　　他從未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無力。

　　這種事態完全不受控制的絕望感，這種身體被鮮血浸滿，無助地等待死亡的過程，實在是太可怕了……

　　抬起頭，黑暗的天花板，仿佛牢籠。

　　牆角的筆直的一根根線條仿佛化成了牢籠的一部分，這間屋子似乎在不斷縮小，擠壓著兩人所在的空間，不斷壓迫他們的生存意志，不斷滅絕著他們的希望。

　　更恐怖的是，不知過了多久，房間外突然響起了女人悠長的呼吸聲。

　　“呼——”

　　聲音悠長而冷徹。

　　莫雲身體立刻就是一抖。

　　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屋外的動靜。

　　“咕嚕咕嚕——”奇怪的聲音響起。

　　是躺在床上的那具女屍！

　　她似乎坐起身來，喉嚨裡發出古怪的聲音。緊接著莫雲聽到了衣袖摩擦的聲音，然後是兩隻腳踩在地板上的砰砰聲。

　　女屍似乎坐了起來，站在了地板上。

　　是溫書玲！她想幹什麽?

　　“啪嗒，啪嗒。”

　　一步，兩步，三步。

　　女屍一步步地向裡屋走來。

　　“草——”

　　莫雲感到頭皮發麻，渾身冰涼。

　　他拚命地掙扎，卻發現自己的手腳僵直，完全動彈不得。

　　“可惡，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他的大腦思維都像是凍僵了，每運轉一個念頭都感覺困難無比。

　　啪嗒，啪嗒。

　　腳步聲在門口響起。

　　穿著白裙的女人緩緩走進門。

　　月光從她的背後照進房間，在莫雲和章煬的身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莫雲能清楚地看到她臉上慘白的肌膚，她的眉毛像是一條線，額頭上綁著一根白色的帶子，身上的裙擺沾染了鮮血，暗紅色的衣裙一抖一抖，像是隨風飄揚的一塊紅布。

　　女屍緩緩貼近床上躺著的兩人。

　　莫雲身體僵直，注視著女屍離自己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他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毛孔，還有細微的絨毛。

　　她沒有任何呼吸，也沒有心跳聲，但動作卻像是雜技演員一樣靈活輕柔。

　　她輕巧地用手掀開了莫雲身上的被子。

　　緊接著，冰涼而冷漠無神的瞳孔湊近他的臉。

　　“嗯——”

　　莫雲感覺自己的呼吸越發困難，體內的真氣運轉也幾乎停滯，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只能看著女屍的臉緩緩貼近自己，就像是死神的鐮刀緩緩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我還能做什麽?只能等死嗎?”

　　莫雲的大腦飛速運轉，情況越是危急，他的大腦轉得越快。

　　“快點，想一想我能做些什麽……快點想一想，我的能力……我能做到的事情，我能利用的東西……我會什麽……”

　　就在這時，章煬突然痛苦地哼了一聲。

　　女屍轉頭，輕輕朝著躺在旁邊的章煬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呼——”

　　好像冬天的風，吹過身體。

　　莫雲渾身一抖，感覺旁邊的章煬身體已經徹底僵硬了，再也沒有聲音傳來。

　　是個機會！

　　本能與思維在這一瞬間達到同步。

　　靈光閃過，他的眼睛微微一眯。

　　放在被子裡的手指，輕輕挪動，緊接著，一直停留在體內的一小股真氣配合著斷魂刀的意境發動。

　　噗嗤。

　　一股橙色的火苗猛地從他的手指上竄起來。

　　火焰猛地燃燒起來，將他的衣服和褲子點燃，也點燃了身上蓋著的厚重的被子。

　　湊近的溫書玲身體一抖，往後退了一步。

　　緊接著，莫雲感到壓在身上的那股無形壓力消失了，暖意如同潮水般重新湧入自己的身體。但很快，那股無形的壓力又重新出現在他身上。

　　“春霧氤氳若不見。”

　　漆黑的房間裡，陡然亮起一抹銀色的刀光。

　　狹窄的房間裡，似乎突然起了霧，朦朧的霧氣中，刀光如同春天的風一般輕柔，和煦，化成了透明的光線，溶於空氣中。

　　“斷魂刀！”

　　莫雲怒吼一聲，全力出刀！

　　他也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如果這次再失敗，他絕對必死無疑！

　　死亡威脅之下，他砍出了前所未有的一刀！

　　面對這抹驚豔的刀光，女屍漠然的瞳孔裡突然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

　　她向後猛退，似乎想要躲開這一刀。

　　但是，這一刀實在太快，太狠，刀光幾乎充斥了整個房間，超越了她的閃避速度。

　　呲——

　　女屍的身體被一刀斬中。

　　發出了氣球漏氣的聲音。

　　“啊！！！”

　　溫書玲發出一聲刺耳尖銳的咆哮，整個房間都在震動，聲浪震碎了窗戶，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如同鯉魚一般躍出，緊接著消失在院子外面。

　　黑影正是莫雲。

　　他一刀傷到了女屍，然後趁著對方發狂的時機，從窗口跳出逃走。

　　“其他的刀法都沒用，只有斷魂刀，才能傷害到它！”

　　趁著這個機會，趕緊離開！

　　莫雲向著院子外狂奔而去，一路上他腳步不停，青磚鋪成的地面飛速向後倒退，他幾乎化成了一道黑影，頭也不回地向外跑！

　　剛跑出幾步，他忽然停住腳步。

　　面前，一道白影立在正前方，幽幽地注視著他。

　　是溫書玲！

　　莫雲渾身汗毛豎起，感到了一陣絕望。

　　她會瞬移嗎?！

　　為什麽這麽快……

　　就在莫雲繼續拔刀，打算背水一戰時，對面的白衣女子忽然緩緩開口道:

　　“不用費事了，我沒有惡意。”

　　她的聲音輕柔又有磁性，陰冷的氣息消失不見，轉而給莫雲帶來了平靜的感覺。

　　因為緊張，莫雲這才注意到，對面的女孩並沒有給他帶來危險的感應。

　　“你，你剛才是怎麽了?”莫雲試探著問。

　　“多虧了你的一刀，我短暫蘇醒了。”溫書玲平靜地說。

　　“短暫蘇醒。”莫雲下意識重複道。

　　“是的，我現在的狀態很奇異，似人非人，又不像是完完全全的屍體，有時還能保留一些自己的意識，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做些什麽事情。”溫書玲說。

　　“你……有什麽事嗎?”莫雲問。

　　“我想問問，這是哪裡?我做了什麽事情?剛才為什麽要殺你?”溫書玲問。

　　“原來你真的沒有曾經的記憶……”莫雲喃喃道，接著他說:“這裡是章家的宅邸，我雖然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事情，但我知道章家一百多口人已經全死了，這件事似乎和幽靈教有關。我前來調查線索，但遇到了你，被你追殺至此。”

　　為了節省時間，他用最短的時間概括了下。

　　“章家……全死了嗎?”溫書玲眼眸中閃過一絲震驚，似乎還夾雜著其他情感，“怪不得，這裡看起來有些熟悉……”

　　“你對之前的事情，還有記憶嗎?”莫雲試探著問。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溫書玲看起來並不像是罪魁禍首，反而很可能是事件的親歷者，或者是受害者之一。

　　沒有什麽消息，比她這裡更加可靠了。

　　年輕女孩平靜地站在原地，思考了幾秒鍾，說:“我還記得，當天我被章家人掠來此地，要強迫我與一個中年男人成婚，我寧死不從，反抗之下似乎被他殺死了……但又似乎沒死，我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問我，想不想復仇……”

　　“那人長什麽樣子?他的修為如何?”莫雲精神一振，繼續問道。

　　“他的長相我不記得，隻記得臉上滿是傷疤，還有一位姐姐，跟著他……”溫書玲輕輕說，“至於你說的修為，我不太懂。”

　　“他會飛嗎?”莫雲追問道。

　　“飛?”溫書玲怔了一下，“沒有見過。”

　　“那說明他不是自在境，很可能仍是歸一境。”莫雲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在境和歸一境屬於一道分水嶺，跨過了歸一境，修行者便能如同飛鳥一般自在遨遊，凌空飛行，是修行者的一道關鍵關卡。

　　“你說還有一位姐姐?”他繼續追問。

　　“是的，她很溫柔，對我很好……”溫書玲喃喃道。

　　“那你，之後想做什麽?”莫雲問。

　　“想做什麽?我不知道，或許我本該死掉的。”

　　溫書玲的臉上，露出平靜和釋然之色，“這位公子，多謝你讓我恢復了意識，但我已經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壓迫著我，想要將我拖回去……你或許該走了。”

　　莫雲身體一震，“姑娘，後會有期。”

　　他不敢停留，轉身飛馳而去，轉眼間就是幾個起落，消失在溫書玲的視線裡。

　　他已經感到，身後一股極致的陰冷如同潮水般湧來。

　　快一點，再快一點！

　　十幾秒後，莫雲終於看到了章家院落的大門。

　　“砰！”

　　他一腳猛踩地面，青石磚猛地碎裂，出現一道道裂紋。

　　莫雲騰空而起，一躍數米，飛縱過圍牆，跳出了章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