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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錄天曹》第1章 南門山
陽光明媚,一條長河穿過原野。

 兩岸是連綿的綠蔭,繽紛的花叢,再遠,是大片的稻田,果林。

 悠悠流淌的河面上,大小不一,樣式各異的船舶,來來往往。

 其中一條雙層商船,懸掛著三面粗糙風帆,底端還有兩排漿輪,迅速飛快,轉舵靈活。

 二層一間船艙,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劉景身上。

 便見他身著寬松衣袍,腳踩罡步,身姿舒展,手臂舞動,時而握拳擊空,時而豎掌斜劈,動作如行雲流水。

 狹小的船艙內,劉景轉步挪移,吐氣開聲,揮臂踢腿,甩起的衣袖不沾丁點桌角。

 “呼~”

 半響,劉景滿頭汗水的停步收拳,長長吐出一條白白氣箭,瞳孔裡的光澤漸漸隱去。

 他煉的是《參同煉形法》。

 這是配套《金芽參同丹》的一門煉形道法。

 劉景在踏步揮拳,體內芽丹則隨著運功法門,在經脈,肌肉,筋骨間緩緩滾動,用元力滋養**。

 直到芽丹滾過身體每一處角落,周身浸泡在暖洋洋的舒爽感,似乎身體每一寸血肉都在躍動,一套功法才算完成。

 然後,一口氣箭吐出體內雜氣。

 不過劉景經過瑤池仙釀的洗煉,肉身雜質少之又少,看他吐出氣箭的顏色之淡,便可說明其肉身純淨。

 也是因此,劉景才能在獲得煉形法不過三天,便徹底入門,運轉嫻熟。

 他習練這門功法,倒不是為煉形,主要是為功法的另一個效用,即調和芽丹。

 幾日的修煉,劉景便覺得芽丹更靈動,與他的肉身,神念愈發親和,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這不是一門戰鬥法,只是外丹術的輔修法訣。

 劉景從宋瑗父親手中獲得的。

 離開余城已經三日。

 那日,東鳴山君隨馬寶英去向河伯請罪,不久,馬寶英領著河伯的調查使者返回。

 在劉景的陪同下,宋瑗向河伯使者控訴了東鳴山君的惡行。

 名叫徐江的巡山遊徼,被酒醒後,聽到河伯已經認罪,便不再抵抗,坦誠的道出了山君計劃。

 使者,劉景,宋瑗等人,到東鳴山府解救軟禁的宋家家主,有了徐江的表率,山府的其他人供認不諱。

 在此過程中,有兩件事,讓劉景震動。

 一是,《金芽參同丹》暴露了。

 東鳴山君的所有謀劃,都基於這門外丹術,要想調查其罪行,自然繞不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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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君的想象力,也讓劉景感到震驚。

 這人原來是想要培育出一支芽丹親衛?當真有魄力。

 二是,宋家竟然是雲牙派的傳人。

 當初那位宋老先生說的什麽意外發現的丹方,深入研究發現是玄門外丹術,根本不是實話。

 人老成精,果然沒錯。

 那位老先生,恐怕早就擁有外丹術,只是非常清楚神仙道下的道門處境,不願承認自家是雲牙派後裔。

 可人到暮年,難免畏懼死亡,在長壽**的驅使下,最終將家傳的外丹術翻了出來。

 可惜,盡管老先生百般遮掩,終究還是暴露了,而且是暴露在東鳴山君這樣的野心家眼中。

 某種程度上,宋老先生算是自作孽,還連累子孫受難。

 更慘的是,宋家的道門後裔身份暴露,日後再難有凡俗的平靜。

 東鳴山君確實坐實了欺凌凡俗的罪行,等待審判懲戒。

 然而,下一任山君,會無視宋家的存在嗎?

 過去宋家是凡俗,然而在山君逼迫下,宋家家主為他成功煉製芽丹,證明其掌握著雲牙派煉丹術,已經再難歸於凡俗。

 別說下任東鳴山君,便是滄江河伯,懲罰完現任山君後,思及芽丹親衛,難道不會有想法?

 未來的時勢,河伯看的更清,知曉更多,定然也會做準備。

 服下芽丹,便能蛻凡脫俗,不過是耗費點靈草,再說也不用培育多高,三轉就足夠。

 以河伯的資源,培育一支私人親衛,會比東鳴山君更容易。

 那麽,掌握煉丹術的宋家,必定難逃河伯的覬覦。

 劉景的擔憂並非多余,那位河伯使者,調查完後,返回河府匯報前,特意叮囑宋家不得離開余城。

 理由是日後審判山君,還需宋家作證,但深層意思,劉景非常明白。

 剛剛脫困的宋家家主,同樣明白。

 使者話落,那位頭髮花白的中年人,臉色當場晦暗,愈發憔悴。

 之後,有劉景的相助,宋家叛亂很快平定。

 宋瑗的那位叔公,在劉景與山君大戰中,被逃竄的人群踐踏,醒來後中風癱瘓了。

 其奪權漢宣堂的兒子,被關押,等待家族審判,孫子宋洲,早已身亡。

 劉景順便知曉了,金丸砸死的正是宋洲,而那人沒打算傷害宋瑗,是他沒搞清狀況,出手重了。

 宋瑗也明白了,金丸是劉景為了救她而出的手,甜甜一笑,主動揭過這事。

 宋家平完亂,河伯使者再次出現,告知東鳴山君已經關進河府牢獄,稟明南嶽神府後,便會剝去修為,打回凡人。

 為了彌補宋家,自今日起,余城宋家受滄江河伯親自庇護,任何人不得侵擾。

 河伯還允諾,宋家每年可以送一位年輕人入滄江河府,隨侍河伯身側。

 說是補償,但劉景卻明白,河伯這是要把宋家牢牢握在手中了。

 現在風波未果,河伯要顧及臉面。

 一年半載,事情平息後,河伯定會有所動作,大概率會是遵循東鳴山君的計劃。

 劉景可以用欺凌凡俗的天律,直接將死東鳴山君。

 但他只能眼看著宋家,成為河伯的煉丹仆役。

 河伯位高權重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宋家之人入了河府,便再無“凡俗”這塊護身牌。

 宋瑗父親明顯看透了其中的陰暗,但同樣只能滿面恭敬的道謝。

 女孩卻沒明白,臉上都是劫後余生的喜悅,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望著女孩臉上的笑容,劉景暗歎一聲,打算和那宋家主商量下,看有沒有應對之法。

 沒成想,河伯使者安排完宋家,立即轉向劉景,傳達河伯之話:

 “劉景,你既已是陵光神衛,就速速動身去赴職,別在滄江河府待著了。”

 這是逐客令!

 傳完河伯的話,那使者笑眯眯的盯著劉景:

 “道友,河伯這也是為你好,陵光大比開始在即,莫要耽擱了。”

 “久聞道友聲名,今日更以九品位階獨戰東鳴山君,名號震響滄江,在下滿心欽慕,可否有幸為道友餞別?”

 這是要監督著他離開!

 劉景只能苦笑。

 河伯應該知道了他與宋家的關系,要將他這個攪事者,早早驅離。

 使者的冷眼監督下,劉景無法和宋瑗父親商討對策,來前,要讓宋瑗服下一粒芽丹的打算,也泡湯。

 後來想了想,乾脆沒再提芽丹的事,此時宋家情況不明,少生事端才對。

 最後,與石鴻告別後,在女孩依依不舍的眼神,河伯使者的注目下,劉景帶著蛙妖離開余城。

 來時朝霞漫天,去時夕陽西斜,來去匆匆,甚至沒過夜。

 離開前,宋家家主以感謝為名,送上了一兜丹藥,以及一些金銀盤纏,還有些醫書草藥。

 遠離余城,劉景便從包裹裡翻出了《參同煉形法》。

 宋家家主的小動作,那河伯使者看到了,不過並未多說,只是朝劉景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劉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這是河伯的一個態度。

 河伯雖然對他不滿,但默認他與宋家的親密關系,或者說,同意劉景分享宋家的資源。

 所以,劉景不需要擔憂,他同樣會外丹術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意思,即劉景便是宋家的靠山。

 只要他未來夠強,河伯便不會太過剝削宋家,至少會給宋家個舒適待遇。

 那位宋家家主,也在借送功法的事,試探河伯的態度。

 回想那位中年人送完大包裹後,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怕是心中焦慮緩解了點。

 不過也僅僅是緩解一點。

 依仗劉景,同樣是把宋家命運交到別人手中,命運不在自己掌心。

 余城一行,雖有遺憾,但解救了宋瑗,主要目的便達成。

 至於宋家未來。

 當初與劉景交易的宋老先生,言不屬實,如今宋家惡果,亦是出自老先生身上。

 再談庇護整個宋家約定,已經沒有意義。

 劉景與宋家的唯一聯系,只有宋瑗罷了。

 而宋瑗,劉景未來若是連護持一個女孩的力量都沒有,修行何用,也別提悟道三十三天的志向了。

 女孩分別時,給劉景了兩樣東西,一封送給在邊境從軍二哥的信,一個繡著蓮花的香囊。

 劉景事後發現,香囊裡有一張紙條,寫著“我會去找你的”。

 劉景本想傳信拒絕,一個女孩長途跋涉,很不安全。

 但想想當初親人都勸,女孩依然獨自一人,闖進山林尋找失蹤的爺爺。

 宋瑗柔和的外形下,有著一顆執拗又勇敢的心。

 所以,他便是拒絕,怕也打消不了女孩的意願。

 劉景只能搖頭苦笑。

 不過宋家的事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平複,女孩要幫助父親,近期不會得空。

 等他在陵光道府安穩後,再傳信慢慢勸說吧。

 離開余城,劉景沒有返回陽澤鄉,直接去了與李伯他們約定的南下渡口。

 在渡口休息了半天,下午時,李伯一家趕到。

 聽竹齋還給了郭鎮城隍廟,其余家當換成利於攜帶的金銀,牽上黑驢,又雇了輛馬車,李伯一家輕裝簡行。

 一行人在渡口登上南下的船舶,向南走了一天半後換乘馬車,又趕一天路,抵達滄江府南界,然後登上陵河商船。

 陵河,從名字就能看出,它直達陵光府。

 這一路,雖然路程匆忙,但劉景幾人沒受多少苦頭,無論是乘船,還是馬車,都是雇的最舒適的車馬。

 東鳴山君置辦的迎親禮,全被蛙妖吞在腹中,劉景現在不缺錢。

 坐著又快又穩的雙層商船,順著陵河向東南方一路飛馳,如今已經臨近陵光府。

 這不,劉景又運行一周天的參同煉形法後,一道紅光從窗戶射了進來。

 “呱”

 蛙妖抖掉身上水珠,興衝衝的叫道:

 “道友,前面就是南門山,陵光府到啦。”

 “終於到了麽?”

 劉景擦掉額上汗水,露出笑容。

 抵達陵光府用了三天,之後還需要兩天時間,才能到翼宿。

 “嗒嗒嗒”

 敲門聲響起,傳來小金龍的叫嚷:

 “景大哥,快出來看啊,好大好大的山!”

 “金龍別打擾老爺!”

 隨即是楊升的訓斥。

 船艙雖然布置的很舒適,但難免逼仄,劉景練完功,也想散散心,便披上一件外袍,向外走去。

 蛙妖呱一聲,蹦上劉景肩頭,低聲道:

 “那南門山確實前所未見。”

 劉景頓時來了興趣。

 整個商船二層,都被劉景包下,李伯一家住在他的隔壁。

 打開門,便見二層甲板上,李伯夫妻,楊升父女三人都在,齊齊望著前方,目露神迷。

 活潑的小金龍不停驚呼“好大的山”。

 “啊,老爺,是金龍打擾您了?”

 楊升發現劉景,連忙道歉。

 “沒事,我來散散心。”

 劉景隨意的擺擺手,目光落向前方,同樣滿是驚歎。

 前方河流驟然變窄,流入一道狹長縫隙,順著山縫向上看,露出水面的山壁便有四五百丈,拔地擎天,兩側陡直的山勢異常近乎石柱。

 這是兩座山,不,應該是一座山,從中劈開了兩截。

 乍看,就像一個狹窄的門縫,怪不得叫南門山。

 穿進山縫,狹窄的水道,最多能容兩艘船舶並排而行。

 站在甲板,能清晰的看到水面石壁的苔蘚,以及內壁上的嶙峋石筍,怪奇岩層。

 “噗通”

 石壁脫落的碎石,砸入水中濺起高高水花。

 “嗯?”

 劉景目光一動,卻是那落石驚動了水下什麽東西,一抹身影飛速閃過。

 更奇異的是,體內的四凶鼎忽然震動。

 可惜水下身影遁的太快,劉景剛反應過來,便已消失。

 “異獸?”

 一刻鍾後,商船駛出山縫,前方豁然開朗。

 連綿起伏的丘陵,縱橫交錯的山峰,以及一個個佇立丘陵,偎依在山腳的城寨,村落。

 突然,岸邊一個七八丈高的鮮紅石碑,映入眼簾。

 “陵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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