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
冬日寒風撞破窗軒,刮進小堂,吹得火盆裡的炭火忽明忽滅,頓時寒冷下來。
張大大怕是嚇著什麽,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低沉下來,臉色也變得有些陰森,臉上的肥肉變得雪白,不見一絲血色。
“真的,一個都不見回來。”
玉芙伊皺眉,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抖抖身子,扭頭去看那打開的軒窗,扯開嗓子喊道:“康伯,快叫街尾的李木匠過來修修窗子,這都壞了好些時候了。大冬天的,難道想凍死老娘不成。”
康伯遠遠應了一句。
回過頭來,緊了緊衣領:“怎麽,說完了?說完了就趕緊回吧,天寒地凍的,老娘要上房躺會。”
“不、不、不……”張大大有些困惑:“合著我說了半天,玉掌櫃一點都不動心?”
“動心?為何動心?因何動心?”
“天臨峰裡頭長滿曠世奇株,天下罕見,同為杏林高手的玉掌櫃,難道就不想去見識見識?”
“「紫心葉」藥性屬火,只能存活於炎燥之地,且八年一開花八年一結果十六年瓜熟蒂落方成完株,可落藥。其完株時短,香氣麝綿,極易吸引蟲獸吞食,若無機緣,根本采集不得,所以才珍貴異常。”玉芙伊懶洋洋道:“「紫心葉」雖好,可與性命相比,還不值得老娘為之拚命。”
“哎呀,玉掌櫃錯了。”張大大解釋道:“天臨峰裡頭,「紫心葉」根本就不算什麽。”
“哦,那你倒是說說,裡頭還有哪些奇株?”
“玉掌櫃可曾聽說過「天臨四株」”
玉芙伊搖頭。
張大大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有些激動道:“「三色靈烏」、「火陽晶葉」、「龍涎火蓮子」與「赤血神農草」,合稱「天臨四株」。”
“「三色靈烏」、「火陽晶葉」、「龍涎火蓮子」、「赤血神農草」?”玉芙伊的俏臉上終於出現波瀾,且是極大的波瀾,甚至瞬間紅潮滿面,就連呼吸都有些粗重起來。
也難怪其有此表現,只因此四個名字,皆是千古難尋的天地靈藥,說為天下奇珍毫不為過,僅在古籍藥典當中方有記載。據說上一回出現「龍涎火蓮子」,還在一百八十多年前的赤焰山谷。
以「三色靈烏」為例,此乃吸納天地間最純粹元氣、凝聚晶元而成的靈烏。對修道之人,絕對的天藥。
「三色靈烏」,共分三色。
一色開天辟海、靈神入道,即便凡胎亦可脫胎換骨,直達六境。
二色元融八荒,奇經八脈融聯貫通,靈肉相印,陡增一甲子年功力,凝結武界,貫通九境。
三色神虛物外,靈神出竅返老還童,精氣周而複始生生不息。虛懷若谷可隨意撚花傷人、踏雪無痕、凌波飛渡,不食五谷、不懼寒暑、歲歲年年。
也就是說,有那麽一株「三色靈烏」,凡人變仙人。
再有「赤血神農草」,此草相傳栽於閻羅殿前幽冥神火地,以冥河之水澆灌。
世人皆以為地府陰魂不散,乃世間最為幽冷所在,其實不然,這幽冥神火乃至陽之火,煉淬魂靈炙烤七魄,遇之則形神俱滅。
生長在幽冥神火地裡的「赤血神農草」,含有顛倒陰陽之神效。只要你死去不足七日,元陽尚未離開人間,服下「赤血神農草」,便可生生從勾魂判官手中奪回陽魂,返還人間,再續陽壽六十載。就好比無端多活一世,試問世人怎不為之瘋狂。
“張小小,
你的意思,這天臨峰裡頭,長有此等四株天地靈藥?”玉芙伊不再淡定問道。 張大大重重點了點頭。
“不可能!”玉芙伊斷然搖頭。
“為何不可能?”
“首先,此四株天地靈藥皆為極陽之物,需得有純陽炎燥之地方能存活。偏偏峨眉位處西南,潮濕多雨、天氣陰寒,斷無出現此物之可能。”
“其次,四株中無論哪株,只有飽食天地精純元氣,方能成株,時日至少百年千年,乃至萬年。這天臨峰出現才不過一年有余,除非峰中一日千年,否則根本長不出此物。”
“最後一點,即便天臨峰裡頭有此四株,那也是經歷千年、通了靈性的神藥,隨意形變,凡人幾不可見,也無法采掇。你方才還說但凡進入天臨峰者,無人出來,那這四株的消息,又是從何得來、說予誰知。”
“這便是天臨峰邪門的地方。”張大大激動的搓著手,耐心解釋道:“方才我也說過,天降巨石、化石為峰,峨眉一帶氣候大變。不再陰雨潮濕,被酷熱難當取而代之,無端從陰濕之地,變作了純陽之所。”
“當初認出「紫心葉」的那位道人,隨後在天臨峰中尋到一株「三色靈烏」。也正是因為此烏,道人的整座山門被滅,「三色靈烏」下落不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進入天臨峰的人,開始消失不見。”
“至於「火陽晶葉」和「龍涎火蓮子」,據說真是有人撞見,傳了出來,人雲亦雲。至於真假,無從考究,畢竟見過的人全都不見。只有「赤血神農草」,本理事以性命相保,確有存在。”
玉芙伊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就是不信。
張大大無奈,隻得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卷展開,上頭畫有一物。
玉芙伊看上一眼,猛地搶過,湊在眼前仔細辨認。隨後刷的站起身:“這、這、這是……”
“玉掌櫃看的不錯,正是「赤血神農草」。”張大大吐了口氣,啞著嗓子,面帶不甘:“此為拓本,乃我「四方閣」閣探所畫,以飛鴿傳書傳回總閣。”
像天臨峰這等神秘之所,「四方閣」自不會放過。他們除了賞金衛,還有負責四處探秘的探子,稱作「閣探」。
幾月前,閣探混在一批江湖幫派之中,進入峨眉地界,準備深入天臨峰。起初每隔三日,閣探都有飛書傳回,待進峰後,便失去了消息。直到消息中斷十日後,一隻飛鴿飛回其中分閣,裡頭帶有一封血書。血書裡頭,告知已經發現傳說中的「赤血神農草」,畫下圖案;並告知,「赤血神農草」附近,有神物守護。
血書潦草,應是匆忙間書寫,且篇幅有限,沒有告知在何處發現「赤血神農草」,也沒有說清守護神農草的神物究竟為何物。而閣探從此再無音訊,這是他傳出的最後一道消息。
血書被送入總閣,「四方閣」陸續了數匹閣探、甚至賞金衛前往,莫說見到「赤血神農草」,單單進峰之後,便失去聯系。
“或許,真就山神發怒,將所有進峰覬覦天地靈寶的人統統殺死。”張大大無奈長歎道。
“如此看來,還真有其事。”
“千真萬確,若有半句虛言,本理事天打雷劈。”張大大拍著胸脯上的肥肉保證道。
“那張小小你是想打這「赤血神農草」的主意?”
“不不不,玉掌櫃誤會了。”張大大連連搖手,將桌上的那些羊皮卷分作左右兩堆,“這關於天臨峰的傳言太多,咱們不必全然理會,「四方閣」發出的懸賞令中,左邊的懸藥,右邊的懸人,憑君喜好、任君選擇。”
所謂懸藥,便是列明所需草藥,掛上價錢,賞金衛進峰若是尋到,憑藥領賞。
所謂懸人,是因為在天臨峰裡失蹤的人實在太多,其中不乏掌門長老、門內菁英、不可或缺之人。若能尋到帶回,憑人領賞。
“本理事這有關天臨峰的賞金令積壓太多,賞金衛接連折損,實在沒有辦法,隻得求助玉掌櫃。”張大大一副可憐模樣,“再辦不出幾件,我這北鼎理事的位子,只怕也就到頭了。”
“玉掌櫃且看這個,「二品南暮賞金令」,懸藥,難度不大,不求「天臨四株」,只要覓的一株「鐵木靈丹」、一株「六瓣仙蘭」即刻交差。”
“這個這個,「一品南暮賞金令」,懸藥一株「地心淬龍草」, 賞銀有足足兩千兩銀子,算是撿個大便宜。”
“還有這個,「三品西垠賞金令」,懸人的。找的是「七曜宗」宗主欒勝安,活人三千五百兩死人兩千一百兩,簡直與送錢一般。”
“還有看看這個……這個也不錯……看不上還有、還有、還有這些……”
張大大不遺余力的推薦著各樣任務,看得出,這位胖爺是被天臨峰給愁壞了,巴不得玉芙伊立馬出發,替他排憂解難。
玉芙伊眼珠不停轉動,完了咳嗽兩聲,“那個、那個若是尋到「赤血神農草」,賞金多少?”
什麽?
張大大頓時腰身一直、兩眼放光、渾身顫動。自羊皮卷裡挑出金黃一卷,「一品西垠賞金令」,雙手恭敬奉上。
「赤血神農草」,賞金白銀五萬兩。
好大的手筆。
這等天地靈藥交到「四方閣」手中,估計他們自己便會將其扣下,不會理會懸賞人。畢竟,實在太過珍貴。
“怎麽,玉掌櫃對「赤血神農草」感興趣?”
“沒有,不過是隨口一問,張小小你不必當真。”
張大大好生失望,又不能表現的過於明顯,隻得忍住失落,賠笑問道:“哪不知玉掌櫃準備選擇哪樣賞金令?”
說了那麽久,玉芙伊早已心動不已,只是腦海中一直有句張大大說過的話揮之不去:但凡進到天臨峰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
對她而言,自己的命,還要用來做更重要的事。
所以,乏味的打了個哈欠,起身拉開堂門:“康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