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山,顧名思義,位於仙界最東方,臨近無有盡頭的玄冥東海。山勢低矮,林木稀疏,原也無甚稀奇之處。
玄冥東海中異獸雖多,但邊際太過廣闊。而東極山隻佔地數萬畝,在廣袤的仙界便如滄海一粟,不甚起眼。
只因九千年前有聖人東來佛祖橫空出世,證得聖人偉業。在東極山留下的道場摩訶菩提寺,儼然便成了仙界一方聖地。
無數佛門中人孜孜苦求,皆以能進入摩訶菩提寺中修行為最大追求。哪怕是僅僅得以在寺中駐錫,亦是引為莫大仙緣。
然摩訶菩提寺對門下僧人要求甚嚴,內中僧人不僅要以慈悲為懷,以普渡眾生為志,講究的是離貪去欲,明心見性,更要端持禪宗十戒。其中的大德高僧,更是持滿二百五十戒,稱之為“具足戒”。
因此寺中甚少收留外來僧人,有那品行不端的僧人,哪怕仙力再高深,也不會獲得於寺中駐錫的機會。萬載以來,寺中僧人總數只在千余人上下,但個個不凡。
自東來佛祖以下,有同輩長老聖僧三人,求菩提正果,持大成戒,又稱為“十忍”。哪十忍?一曰割肉飼鷹,二曰投身餓虎,三曰斫頭謝天,四曰折骨出髓,五曰挑身千燈,六曰挑眼布施,七曰剝皮書經,八曰刺心決志,九曰燒身供佛,十曰刺血灑地。
正因摩訶菩提寺聖名遠播,仙界香客也是絡繹不絕。有虔心向佛的外門修士,有求高僧釋疑解惑的,有問宿世因果的,更有請求佔卜姻緣的。比起以卜算之道馳名仙界的天機殿,也絲毫不落下風。來此之人,無不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怠慢之處。
今日摩訶菩提寺迎來一位尊貴無比的香客,寺中眾僧如臨大敵。
菩提殿前的廣場早已清退閑雜人等,住持聖僧普智方丈身披錦襴袈裟,手執九環錫杖,攜了四位師弟普賢、普惠、普塵、普因與一眾迎客僧人早早駐足相應。
普智方丈執掌摩訶菩提寺已歷七千余載,那時便已晉身大羅金仙,本身仙力固然高深莫測,而佛法精深自不待言。四位師弟亦是寺中碩果僅存的十數位大德高僧之一。其上便是與聖人東來佛祖同一輩分的三位“無”字輩長老聖僧。
雖說佛門中人一視同仁,人無高低貴賤之分。然則來人委實太過尊崇華貴,便是在整個仙界也是一跺腳天下震動的人物,一舉一動無不牽連巨廣。此次前來寺中拜訪,與摩訶菩提寺兩方巨頭相會,實可算是仙界一等一的大事,必然要在仙界紀年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約摸巳牌三刻,但見西方天際仙氣氤氳,雲層翻湧。過不多時,一隊三十余人的仙兵神將,簇擁著一輛由銀色蛟龍拉韁的鑾駕落於菩提殿前廣場之上。
寺中鍾鳴九響,鍾聲古樸厚重,悠遠昂揚,聲傳四野。
當先走來兩人,左首那神將身著金甲,背懸赤色披風,眉間一道赤紅,手執一杆丈八方天戟。行走間龍驤虎視,頭頂兩根五彩雉雞翎來回擺動,端的威風凜凜,正是清源妙道神君。
右首那年輕神將身高七尺,膚白貌美,著蓮花衣、荷葉裙。身被赤色綾羅飄帶,肩頭斜掛一個巨大金鋼圈,手執一杆紫焰蛇矛火尖槍,卻是天庭有數的戰將三壇海會元帥。
普智方丈雪白長須及胸,迎上幾步,高宣一聲佛號,雙手合十作揖道:“貴客駕臨,老衲有失遠迎,失敬失敬。清源施主,多年不見,足下仍是這般風采照人,可喜可賀。”
兩人先回了一禮,清源神君又擺了擺手道:“你這和尚卻仍是這般胡言亂語,本座生平從來不向佛門中人布施,你稱呼我為‘施主’,豈不是可笑之極。”
普智方丈笑道:“是老衲失言了。那麽喚你一聲清源居士恐怕更不合適,老衲便隻得喊一聲神君了。這位尊客想來便是三界聞名的三壇海會元帥了,何不引見一番?”
三壇海會元帥上前一步,朗聲道:“素聞普智方丈佛法精深,仙力更加不凡。本座早想一見,卻因俗務纏身未得成行。今日有幸得見聖僧,大慰平生。”
普智方丈道:“元帥過譽了,老衲徒有虛名,何以克當?”
三壇海會元帥卻哈哈一笑道:“是不是徒有虛名,卻要試過才知。”言畢伸出右手食指,向普智方丈胸口捺去。這一下出手十分突然,眾僧皆驚。
普智方丈微微一笑,左手中指跟著點出,指尖兩相對撞,金光四溢,罡風亂串,一眾仙力稍低一些的迎客僧人盡皆站立不穩,連連倒退十余步方才站穩。
兩人身形卻同時一晃,便即收指不動。
三壇海會元帥性子與清源神君一般無二,桀驁不馴,生平只服強者。這一下出手已試出普智方丈仙力浩瀚,絲毫不在自己之下,當即笑道:“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本座佩服。”
“元帥年紀輕輕便有這等修為,老衲也深感欽佩。”普智方丈稱讚一聲,又對清源神君道:“神君莫怪,此刻不宜寒暄私誼,貴上駕臨敝寺,還請先出來一晤。”
蛟龍鑾駕掀開簾幕,走出一位面容絕美但瞧不出具體年紀的錦衣美女。嫋娜行來,片刻已至近前。
只聽她嬌聲笑道:“普智小和尚,你可還認得本宮麽?”笑聲銷魂嬌媚,勾魂攝魄,又帶著幾絲淡淡威嚴,端是動人已極。
當下幾名修為稍淺的年輕迎客僧人登時面紅耳赤,隻聞其聲便已先犯了邪淫大戒。又偷偷往那女子瞧了幾眼,但見美人目下一點淚痣惹人心碎,未語先傷。更是心如撞鹿,生平從未見過這般美貌嬌媚的女子。那顆平日自詡向佛甚誠的佛心,轉眼間告破無存。
戒律院首座普因禪師眉頭微皺,待尊客離去後,這幾名凡心未泯的迎客僧人下場堪憂。驅逐出寺,怕也是輕了些。
普智方丈年高德劭,仙界中人無不敬仰,可這美貌女子竟是戲稱他為小和尚。但他也毫不著惱,笑道:“青冥帝後聖駕光臨,敝寺蓬蓽生輝。老衲多年不見帝後,卻是無法忘懷帝後的絕世風采,枉修多年佛法,好生慚愧。”
青冥帝後鳳目流盼,眼波如水,顯然對普智方丈的話十分受用。咯咯嬌笑道:“普智小和尚,由你來當住持方丈,再也合適不過。比起你這幾位師弟,還是你會說話,本宮很是喜歡呢。不過在本宮面前,你卻自稱老衲,豈不太也托大?我瞧你自稱一聲‘小僧’,更合適些。”
普智方丈道:“佛雲:‘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紅粉骷髏,一般無二;老衲小僧,全然亦然。既然帝後有言,小僧自當尊命。”
帝後小嘴一撇,哼了一聲,道:“臭和尚,死禿驢。才說你比你的師弟機靈了些,轉眼又是這般無趣。你說紅粉骷髏一般無二,豈不是說本宮在你眼裡也是同骷髏一般了?”
這青冥帝後言行無忌,話語間頗為妖冶放蕩,毫無一絲天庭主宰的威儀端莊。清源神君與三壇海會元帥卻眼觀鼻,鼻觀心,渾若聽而未聞。
普智方丈笑道:“帝後雖不如‘佛母摩耶夫人’生具三十二般功德相,但以小僧觀之,起碼也具足二十相。豈是尋常紅粉女子可比,這紅粉骷髏雲雲,自然與帝後不甚相乾。貴客降臨,還請移步寺中奉茶。”
青冥帝後轉嗔為喜,道:“算你這和尚會說話。奉茶倒也不必了,本宮今日特意前來,隻想求見貴寺無相老禪師。小和尚,你這便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