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劭睿決定了,這個公子哥再也別想逃了。
他便是墨家的唯一希望,是墨家的未來,更是這些人的守護神。
可他要怎麽才留得住這個人呢?他把眼光投向了吳芷嫣。
他笑了,那是幸福的微笑,希望的微笑,猶如旅人在黑夜裡,看到了啟明星。
他命人擺上幾案,按公子說的辦法行事。
拿過筆墨與木簡,將降者個人和家庭情況一一記錄在案。
柳媽負責發不願意留的人的路費。
不願意留的自行辭過墨家祖師爺,從此不再以墨者自居。
馬靜、吳穎負責救人,常錯帶著幾個人安葬死者,黑子清場。
有一降者道:“山下尚有百名弓箭手,在下願前去收降。”
公子見是才帶著眾人來降的人,便問其姓名。
降者叩首道:“在下伊籍,字機伯,山陽人;受墨家恩,故入墨家,後堂主戰死,其時尚幼,隻好隨眾。”
伊籍?有急才的伊籍?他怎麽會在這裡?
公子大喜道:“甚好,爾速去帶眾人去,帶回便算大功一件。”
伊籍朝眾人一拱手,便轉身朝山下而去。
柳劭睿長歎道:“山下的死傷更是慘重呢,收了這班人,還不知道如何跟死去的人如何交代。”
吳芷嫣道:“三叔,山下怎麽了?”
地上的血尚未乾,馬靜帶著阮遠、方致和劍奴等人在給人取銅釘鐵丸。
一眾才降的人都在那做著登記,小院中亂雜不堪。
柳劭睿道:“這裡交給柳媽,小姐,進去再說。”
到了內廳,楊飛翮道:“回小姐的話,天尚未亮,上寨中來了十七名蒙面人,見人就殺,吾等帶著值更的死戰,可是來人武力非常強,差不多是滅寨了。”
吳芷嫣聽了這話,一下急出眼淚來,長歎一聲,疾呼道:“這如何是好?這班賊人好狠……誰來幫吾墨家,誰能幫吾墨家,若是墨家度過此劫,吾當雙手奉上墨眉。”
吳穎站了出來,拱手道:“吳家小姐休要著急,相救之恩尚未相言報,有吾家少爺在,便無人敢傷小姐一絲一毫!”
車寧很聰明,聽了吳芷嫣情急之言,又有吳穎出來搭台,她豈有不唱戲之理?
“吳家小姐莫急!”她說著走了出來,對眾人道了個萬福。
環視一周又說道:“山下之戰想必已經結束,有道是急事從慢乾,二位堂主把情況慢慢說來,把所發生的一切說清楚,吾家少爺定有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之法。”
公子恨不得上去就是一巴掌!
把這兩個女人拍在牆下八百年撕不下來!
因為他從劍奴口中得知,這是多方勢力狙殺墨家,自己才幾個人?
你車寧與吳穎要站住腳,可也不能把老子掛在火下烤!
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哎!難道只是想哭?
淚如雨下怕也描述不了他此時的心情。
公子知道這墨眉燙手,拿著墨眉交給吳芷嫣。
吳芷嫣淚眼相望,卻是不肯來接。
公子不得已,歎道:“接著吧,墨門信物,豈能放在一個外人手上?休要太著急了,凡事總有個定數的。”
公子不說還好,吳芷嫣聽了這凡事總有個定數的。
再也忍不住了,嚎嚎大哭了起來,這可真讓公子上下不得。
車寧送上一條絲巾給公子,輕聲說道:“少爺,去安慰一下吧,
就當是報恩也不能讓她在這哭泣。” 場面上十分的尷尬,大家都眼睜睜地望著公子,公子能怎麽樣?
隻好走了過去,扶著吳芷嫣的肩道:“別哭了,困難只是暫時的!”
吳芷嫣卻突然撲向了公子懷裡……
陽光從天井中照進來,還是那樣的耀眼。
可此時卻少了往日的活力。
堂上之人神情各異常,卻有一個共同點,皆不作聲,且詫異無比。
少年時期父母又亡,追殺不斷,吳芷嫣經歷了太多生活給予的磨難。
此際公子輕撫其肩,用絲帕輕拭其淚,她再也忍不住了。
不顧一切地在公子的懷裡,緊緊地摟住他,盡情地哭泣著。
眼睜睜地望著門人一批批地倒下,她拿下著墨眉卻沒有一點辦法……
一個正值二八妙齡的花季少女,能堅持到此時,已經是個奇跡。
公子給的不過是一個安慰性的動作。
可對她來說,那是永夜裡的一盞明燈,不但照亮了她前進的方向,溫暖了幼小的心靈,更讓她找回了真正的自我!
依靠!
有依靠的人覺得無所謂……
可是對一個很長時間沒有依靠,而自己又不是強大到目空一切的人來說。
遇上大挫折後,那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是何其的珍貴。
這是堂上之人無法理解的事物,眾人低頭不語。
在他們心中,這是钜子!
選擇性地忽略了她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對某些人來說,是情敵!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吳芷嫣的舉動,讓公子有些手腳無措!
他不能不顧及大眾的感受,他沒有權力選擇。
因為他是男人,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責任。
他的選擇,牽涉到太多人的利益,甚至是生命。
雖然他並不是無敵的存在,也欺負不了誰。
可是,只要選錯了,便會有流血事故發生,畢竟五個女人能打。
所以,他一手摟著吳芷嫣,舉目環視低頭的眾人。
一手順著她的頭髮撫慰道:“莫哭了,萬事有我在呢,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吳芷嫣好像是豁出了似的,緊緊著摟著公子,用胸膛來感受他的心跳!
他當然能感覺到這一切!
她抬起頭來,他給她拭了拭眼淚,扶著她坐下來。
他微微笑道:“別急,我先看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道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她吳穎豈能忍受自己看中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同床共枕?
更可惡的是,公子哥竟在這打殺之後,談起情說起愛來。
心中那個不爽,誰人知道?
想起那天劍奴跟著公子去洗澡……
公子進門時那紅通通的臉蛋,還有洗過澡換過衣服才過來的劍奴。
她便感到一股氣流從丹田中升起,直衝腦門!
她站了起來,車寧見狀,連忙把她扯了回來!
低聲喝道:“你要做什麽?”
吳穎隻得坐下,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可他畢竟是坐下了。
車寧複起身道:“吳家小姐,莫要太難過,萬事有吾家公子在此呢!”
對於車寧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公子心裡很不舒服。
可是箭已經到了弦上,不得不發!
他能怎麽樣?
再說了,她雖然這是急於求成,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為小分隊找到一條生存之道,誰又怎麽能說她是錯的麽?
公子輕拍芷嫣的頭髮,對柳劭睿道:“還是聽柳三叔先說說情況吧!”
柳劭睿冷眼看著這一切,嘴裡說了一句“老七,把情況跟大夥說說吧!”
腦袋又飛快地轉著,墨家需要人才,需要有人能力挽狂瀾!
也許是病急亂投醫,他望著公子,心裡想著,要如何才能把這一行人綁在墨家的這條船上。
雖然他也不清楚眼前的這公子爺到底有多少能耐。
他突然閃過一絲笑意,只要他不出面……
這裡沒人能解決公子一行人黑戶的問題。
只要這個問題不解決,就是放公子走,他也無處可去。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支持小姐所做的一切!
只要有小姐在,有這班人就在,墨家上上下下幾千人就有希望!
場上的人各懷心思,只有老七在講著昨晚發生的事!
老七道:“月高風輕殺人夜,說來真是慚愧,這事還要得從老二偷人講起……”
他講得很清楚,把場景再現了出來。
三更時分,老實人洪田到朱姨娘那裡鬼混,這馬大菜突然回來捉奸。
洪田何許人也,哪會讓他捉得到?
這不,一個人踏著月色,哼著山哥,喝著小酒,人已到了城隍廟前。
由於在那裡完事就走,這會兒內急,便躲在一棵大樟樹下拉尿。
村寨很靜,天空傳開幾聲老鴉的驚叫聲,顯得有些死寂。
此時的月色從窗口透進城隍廟的閣樓裡!
黑家弟子王吉就在閣樓的吊樓子上,突然大聲道:“不好!看!”
趙小六道伸頭出窗過去看,問道:“怎麽了?”
一行黑衣人蒙著臉,已殺掉了寨門值更的五名弟子。
沒人管地上的血,那些黑衣人幾個跨步,幾次飛躍便散入了寨中。
洪田聽到有人殺進寨來,哪敢作聲,躲到樹後去了。
王吉道:“柳民,趕快鳴鍾!有敵人……”
“哈哈哈哈……”一陣長笑過後,王吉已經人首分家。
趙小六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已經沒有恐懼,眼睛裡只有!
刀,不鋒利的刀!黝黑的環手刀!
刀柄處一個小環,上面綁著紅色的絲帶,那是脫手繩!
黑衣站在風中,鮮血從環首刀上滴下,在月下分外刺眼。
來人喝道:“不想死的別動!”
柳民就在離鍾三四步遠的地方躺著,他想去鳴鍾。
可是王吉的慘狀,嚇得他一臉慘白,雙腳像訂在地上似的。
黑衣人在靠近,一步一步地靠近。
不,那不是穿著黑衣的人,而是那是死神!
比黑白無常更可怕的死神,恐懼不足以形容趙小六此際的心理活動。
殺小姐失敗時,他橫刀自盡過,那時他曾惶恐過。
卻遠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趙小六持一把鋤頭立在黑衣人面前,雙腳發抖,嘴中卻喝道:“鳴鍾!”
趙小六很普通,卻是個地道的平江人!
他覺得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揮鋤挖向黑衣人。
黑衣人一閃身,一刀砍向趙小六。
刀不算太快,也沒有華麗的光芒,趙小六砍倒在血泊中!
黑衣人在前進,因為柳民還站在那裡。
雖然柳民像是中了魔法似的,站在那裡動彈不得。
他什麽也沒做,任憑一股熱流,經腿上往下流著,直至鞋子半濕。
趙小六一把抱著黑衣人的腳,嘴裡叫道:“大小姐,小六懂事了!”
那黑衣人不曾防備,被他這一抱,摔了下來。
可來人武力高強,作戰經驗也豐富。
他還沒翻身起來,便擲出飛刀擊向柳民。
柳民一聲慘叫,人向鍾那邊倒去。
黑衣人便拿刀捅趙小六。
趙小六嘴裡呼叫著“大小姐!”著就是不松手,直到聲音越來越小。
終於,他再也叫不出來了,可他還是沒有松手。
黑衣人揮刀,砍了他一隻手,冷哼道:“看爾還抱大腿不!”
反正是一死,柳民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也是地地道道的平江人,所以鍾響了!
“哐……哐……哐……”鍾響了三下。
雖然不是很洪亮,可是還是響了!
黑衣人提著柳民連捅幾刀後,在他身上擦了擦血,便下得樓來。
洪亮見黑衣人下樓,他的眼睛濕潤了,卻冒著火!
他雖然不知道閣樓上的三個小夥子都是誰,可知道他們已經盡力了!
所以,黑衣人行經大樟樹下,一把數寸長的刀,插入那黑衣的後背。
黑衣人反手一刀,便將洪田砍倒,二人便在那拚起命來。
這馬大菜本是一江湖上的刀客,頭上綠油油的,哪容得下這口氣?
提刀便追洪田,這會見洪田一身是血,正跟一個黑衣人在拚命。
馬大菜大喝一聲,衝了上去,從背後一刀結果了那黑衣人。
回首怒望著洪田。
洪田慘笑道:“兄弟,對不住了,是俺偷了爾那婆姨,俺已身中七刀,不在乎多受一刀,兄弟補一刀吧泄恨吧!”
馬大菜道:“等爾康復了再殺不遲,爾且說說,那夥賊人到哪裡去了?”
可話還沒說完,那黑衣人聽到這邊有鍾聲,便朝這邊殺來。
馬大菜護著洪田,靠著樹與來人廝殺起來。
可終究是好漢難敵四手,幾招下來,馬大菜也是身中多刀。
一個黑衣人一刀砍過來,馬大菜揮刀去擋。
卻不料另一個黑衣突然身形一矮,一刀向他刺去。
更有一人,使“橫掃千軍”砍向其腳。
身受重創的馬大菜,面對三個人同時發出的一擊,他已經看見,死神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