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調整視線，往廣場上看去。

　漆黑的街道、黑色的石碑、黑色的地面……

　起先，肖恩還是認為自己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因而皺起了眉頭。

　忽然間，他的眉頭舒展開，大腦終於理解了印在眸子上的景象。

　廣場是石砌路面，地面怎麽可能是黑色的?

　之所以是黑色， 是因為站滿了穿著黑袍的人。

　上百人一聲不吭地站立在黑色的石碑旁，所有的面孔都朝向那個石碑……

　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咳嗽的聲音都沒有。

　他們就像鋪滿廣場的黑色落葉一樣安靜。

　這詭異的一幕，令肖恩都不得不回頭看了自己同伴一眼。

　月光眸子裡滿是驚訝和不解。

　“有危險嗎肖恩?”察覺到肖恩內心的波動，一直在隔壁房間的奧莉薇，在黑暗中睜開了透紅的雙眼。

　“暫時待命，”肖恩感受著呼吸，感受著心跳加速的感覺， “不要發出聲音。”

　視線重新轉向窗外，他想弄清楚，廣場上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麽。

　伴著夜風，他聽見廣場上有人以耳語一般的音調，低低念著石碑上的名字:

　“瑪莎·康納利、

　“皮特·拉裡……

　……

　他的聲音是如此輕微，夜風輕易就將那聲音吹走了。

　念完名字之後，人們開始傳遞著什麽。

　同樣地，他們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也保持著安靜。

　片刻之後，他們蹲了下來，似乎在吃著什麽東西。

　肖恩眯眼去看，才發現，他們每人手中都攥著一塊生肉。

　上百人在深夜裡，寂靜無聲地分食著某種動物的生肉……

　他們嚼食生肉的聲音，匯在一起，透過窗戶，讓人頭皮發麻，牙根發癢。

　肖恩將窗簾放下了。

　他無言地望向同樣也看到剛剛那一幕的月光。

　“咱們怎麽辦?”月光蹲伏在黑暗中，振動卡牌問道。

　作為探秘者精英的他們， 完全可以在當地人進行奇怪儀式的時候衝到現場進行質問……

　肖恩不認為容耶爾潛伏著他們鎮壓不了的邪惡。

　不過， 在沒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前，輕舉妄動是愚蠢的。

　“繼續睡覺。”肖恩輕輕呼出一口氣。

　兩人重新回到了各自床上。

　借助敏銳的聽覺，月光和肖恩聽到廣場上人們散去時輕微的腳步聲。

　他們甚至聽到了有人在樓下打開酒館前門的聲音。

　月光和肖恩面面相覷。

　他們想起伯格太太那溫暖的笑臉。

　眼前閃過那熱情的臉，在黑暗中用牙齒撕扯生肉的一幕。

　這個鎮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很快，人們似乎終於回到了正軌，窗外的廣場除了剩下一堆腳印，再無半點痕跡。

　肖恩在各種猜想紛呈的過程中睡著了。

　月光則沒那麽好受。

　雖然人群已經散去，他卻還是能聽到上百人同時嚼食生肉的聲音，那聲音讓他噩夢連連。

　他在夢中看到鎮民摸入了潘沙先生的房間，將他擄走，並在血淋淋的房間裡將他肢解的畫面……

　月光一再驚醒，想要衝出房門去看看。

　但當他看到肖恩在一邊呼吸均勻地睡著，便強迫自己安下心來。

　“奧莉薇是不用睡覺的，肖恩肯定讓她整夜戒備，如果有人真的要對我們不利，她肯定會提醒我們……”

　如是想著，他在變冷的夜裡裹緊了被子，之前那種松軟溫暖的感受蕩然無存。

　……

　月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將麻布窗簾照亮了。他不確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一夜無事發生。

　這讓鋼琴家都有些懷疑，昨晚他們看到那黑壓壓的安靜的人群，只是他們在噩夢中看到的景象而已。

　“肖，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肖恩在浴室裡刷著牙，沉默半晌，還是搖了搖頭。

　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做的有關潘沙的噩夢，月光趕緊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間。

　打開房門，就見戴著面具的著魔潘沙，穿著一雙毛絨拖鞋，翹著二郎腿，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報紙。

　當他看見月光走出了房間，便從報紙上抬起了頭，聲音中帶著笑意:“我以為你們要多睡會，就沒有吵醒你們了。

　“早餐在一樓，你們得自己去拿。”

　月光故作輕松地伸了個懶腰。

　洗漱完畢，肖恩和月光一起下樓去拿早餐。

　伯格太太依舊是滿臉笑意，從後廚端出了咖啡、烤麵包、煎雞蛋……

　肖恩說著謝謝的時候，月光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伯格太太笑出的牙齒——

　他總覺得這位女士的牙縫中，好像仍然塞著生肉。

　吃早飯的時候，月光竟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望向了潘沙:“最近，我在了解各地的民俗和節日……

　“你知道容耶爾有什麽特殊的風俗嗎?”

　隨著月光的發問，肖恩和奧莉薇雖然視線沒有投向潘沙，但是顯然都偷偷豎起了耳朵。

　潘沙似乎正好看完了報紙，將三天前的《基北克太陽報》折疊放在了手邊，輕輕敲著下巴:“特殊的風俗?

　“……”他思索了一陣。

　“哦！”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他舉起了一根手指:“他們會在冬天來臨之前，舉行一場篝火晚會，慶祝有足夠的食物過冬！”

　原本坐直了的月光，頓時又彎下了腰:“不，我指的是更……特別的風俗。”

　為了能夠給予潘沙一些提示，肖恩轉身望向了身後的陽台外——正可以看見，被陽光照亮的廣場，以及如同日晷一般，在廣場上投下了影子的石碑。

　潘沙的視線，顯然跟隨了肖恩的暗示，投向了那座石碑。

　他思索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

　無法向任何人詢問那隱秘的一幕， 肖恩三人，只能將這個秘密暫時封存。

　他們跟著潘沙一起，來到了容耶爾的探秘者分會辦公地——他們要進行的調查，涉及失蹤的探秘者，只能通過業內的渠道。

　在刻有“探秘之眼”標志的木屋之前，在找到當地業者獲取更多情報之前，肖恩與潘沙，終於決定將此行各自的目的進行交換——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已經基本認可了對方是“紅字”(注:探秘者術語，意指行事具有正義性的探秘者，相對於“黑字”。)。

　況且，在這資源匱乏的北地進行任務，少不了任何可能的幫助和支持。

　當聽說肖恩三人是來尋找失去了音訊的隊友之後，潘沙明顯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這真是有些奇怪了……”他甚至退後了一步，皮靴底踩得髒雪吱吱作響。

　他輪流看向三人的面具，才開口說道:“我這次來容耶爾，也是來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