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門外吵嚷的聲音減弱了一些。

　肖恩知道，員工們基本都做出了決斷。

　大部分人都決定繼續工作，靜觀其變。而有些刺頭，仍然站在社長辦公室外，準備與自己展開一場辯論。

　門被輕輕地敲響了，朱蒂探頭進來， 聲音小心翼翼:“狄金森先生，總編先生和記者們找您……”

　“讓他們一個個……”肖恩的話音還沒落，朱蒂就被推進了辦公室。

　總編輯史蒂夫·瑞恩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他的跟班，記者組長文森特，以及表情各異的五名記者、三名編輯。凌亂的腳步聲造成了一種不穩定的氛圍。

　肖恩被一群人環伺著， 奧莉薇·風鈴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繼續看書。

　肖恩不禁皺起了眉頭:“我說過， 有什麽想跟我討論的，可以一個個來找我。”

　瑞恩的態度維持了表面的恭敬，他平靜說道:“是的，我們知道您的要求——可是，在門外商量的時候，我們幾個的想法和意見是一樣的，如果一個個來找您，恐怕會浪費您寶貴的時間……”

　肖恩沒有發作，只是靜靜看著眼前這群人。

　他們神態各異，有幾個人跟瑞恩一樣板著臉，有些人將自己隱藏在人群後方，還有幾個人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

　肖恩確定，如果要他們單獨來找自己，他們不一定會出現，但此刻被總編和組長鼓動著，仿佛也覺得自己有了力量。

　朱蒂悄悄往門外走去，為了維護老板的尊嚴，她想要帶上辦公室的門， 但肖恩卻微微搖了搖頭。

　心思靈動的朱蒂明白老板的意思，只是將門帶上了一些，留下了一個側身的口子。

　肖恩原本是想一個個單獨談，以私下裡的對話來瓦解這種“集體逼宮”的局面。

　在那種情況下，他估計最壞的結果是瑞恩和文森特帶走一兩個記者和編輯，報社還能正常運營……

　沒想到這個史蒂夫·瑞恩竟然絲毫不顧情面——他裹挾了幾乎整個編輯部的采編力量，衝進了自己辦公室。

　他的意圖非常明顯。

　他要給新來的年輕老板一個下馬威，他要像貝內特時代一樣，繼續執掌報社實際的權力，他要肖恩收回剛剛在會議上下達的命令……

　雖然肖恩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卻還是交叉雙手，正襟危坐，沉聲說道:“雖然我並不欣賞你們采取這種不尊重上級的方式，但我也能感受到你們有強烈的表達欲望。

　“在這個特殊時期，我可以忽略你們的無禮。

　“既然你們確實想表達什麽，那請說吧。”

　瑞恩一雙邊緣渾濁的眸子，此刻卻透出一種尖銳，試圖直刺肖恩的心靈:“狄金森先生， 作為編輯部的代表，我想說的是， 我們真的很能理解您試圖挽救報紙銷量的心……

　“但是我們一致認為，”老瑞恩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年輕人們，“一致認為您剛剛在會議上的決定還有待商榷……”

　“有待商榷?”肖恩能感覺到自己的耐心在一點點流逝，不過，他也很享受這種駕馭自己情緒的感覺，“這件事還有什麽值得商量的?”

　瑞恩閉了閉眼睛，仿佛自己在馴服一匹倔強的烈馬:“我們都認為，無論是改名、改內容還是改定價，這些都不適合現在的《新約晚報》。”

　“你們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嗎?”肖恩的視線越過擋在前面的總編輯，直接詢問他身後的年輕人們。

　沒有人回答，辦公室的空氣變得沉悶。

　總編繼續說道:“您不用懷疑，剛剛我們都……”

　肖恩突然站起了身。

　在瑞恩以及一眾記者編輯眼裡，他的身形是如此高大，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他們不禁都微微後仰了一些。

　肖恩的語氣並沒有變得嚴厲，但任何人都知道他所說的不容置疑:“不要試圖跟我談論辦報的方向。

　“我所說的都是‘決定’，不是供大家商量的‘提議’。

　“我認為你們恪盡職守的方式應該是堅決履行我的要求，而不是拿著《晚報》的工資，還衝入我的辦公室，試圖干擾我的決定。”

　“狄金森先生！《新約晚報》是一個崇尚自由氛圍的地方，您的專製做法恐怕不會獲得員工們的欣賞！”瑞恩的語氣似乎很痛心，“如果在您的執掌之下，報社是這樣的氛圍的話，我們恐怕不得不離開！”

　肖恩知道，由於房門敞開，瑞恩的話已經飄到了門外。

　門外的員工們幾乎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總編輯正在以集體辭職威脅新來的老板。

　“狄金森先生，我本來不想說這些話……”瑞恩抬起了雙手，似乎想要緩和一下氛圍，“我只是想提醒您……”

　“你說的‘我們’指的是哪些人?”肖恩忽然問道。

　“什麽?”

　“你說，‘我們’不得不離開，你說的是哪些人?是整個編輯部，還是你和你的幾個親信?”

　瑞恩臉上有些不可思議:“當然是我身後所有的人，怎麽了?”

　肖恩沒有繼續看著總編輯，他托著自己手臂，手指輕敲，望向了瑞恩身後的人……

　他正在權衡。

　從瑞恩身後記者們和編輯們的神態來看，肖恩相信，只要拒絕集體辭呈，絕不是每個人都會跟他一起走的。

　很可能會留下兩三個記者和編輯。

　肖恩確實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那麽多合格的人選，不過……

　他想到了在獨立記者辦公室中，擺在自己面前的三台打字機。

　他知道自己可以獨攬三個記者的工作，而且這還不是他全力輸出的狀態。

　也就是說，即使總編帶一些人走了，而且自己在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晚報》也依舊能運營下去。

　沒有人能威脅到肖恩·狄金森。

　新任社長點了點頭:“瑞恩，我本來想跟你一起，好好將《晚報》做起來的。

　“但是看來你拒絕了這個機會。

　瑞恩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

　這個年輕人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嗎?

　他真的敢冒整個編輯部辭職的風險跟自己繼續對抗?

　連貝內特先生都拿自己沒辦法，他竟然……

　總編嘴巴開合，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以功臣自居，不思進取，撻伐異己，壓製年輕人的思想……”肖恩的眼睛變得冰冷，直視著變得驚恐的總編，讓他的臉色更加慘白。

　“為了自己的權力欲和安逸，不惜拖累整個報社……”

　“阻礙《晚報》發展的人就是你！”

　在一邊的約翰睜大了雙眼，一顆心臟快得無以複加——他曾經在夢裡猛烈地抨擊過老總編，沒想到這一幕竟然真的會出現！

　肖恩一步步走到了瑞恩面前，以徹底壓製的姿態說道:“史蒂夫·瑞恩，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瑞恩似乎撐起了全副意志力才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肖恩望向了他身後:“我相信你身後的年輕人們跟你有不同的想法。”

　“今天下班之前，我接受任何人的辭呈，離職手續也會在今天之內完成。

　“不過，”肖恩舉起一根手指，強調道，“集體辭呈沒有法律效力，我隻接受單獨提交的辭呈。”

　他轉過身，直面兩個刺頭，語調冰冷:“瑞恩和文森特，你們兩個接下來乖乖呆在自己的工位上寫辭呈。

　“膽敢串聯或者煽動的話，我會視作影響企業正常生產，讓教化官直接帶走你們。”

　肖恩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昂然站立，借著半開的門朝著整個報社的人們說道:

　“不要再試圖綁架任何人了——”

　“讓年輕人自己選擇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