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月光有些慌亂地揮手，拍著肖恩的手臂，“你看——你看！”

　　在故事裡中央大道通向沉默街的分支路口，他們看到一群帶著各色面具的人們走了過來。

　　探秘者?

　　我們已經回到故事中了嗎?！

　　肖恩和月光對視了一眼，無比驚訝。

　　難道只是離開阿卡姆，就能回到那個世界?！

　　在震驚之中，帶著歌劇面具的男人推開了在發呆的月光:“看著點兒路，鄉巴佬！”

　　假面遊行隊伍後方，舉著廣告牌的人出現了。

　　“大都會劇院全新劇目——《歌劇魅影》。每周六日，就在百老匯……”

　　兩人心中燃起的火焰頓時消滅了。

　　哪有什麽探秘者?哪裡“回到”了那個世界?

　　……不過是一出歌劇的廣告隊伍罷了。

　　帶著失落的表情看著遊行隊伍經過，肖恩拍了拍夥伴的背:“走吧，咱們快到了。”

　　穿過了如同幻境般的城市，他們來到了北部的郊區。此地，城市的光芒越來越暗淡了，在肖恩眼中，那點燭光越來越明顯。就在不遠處了！

　　他堅定地朝著燭光一步步前進，結果，燭光卻突然消失了，像是被驚擾的金魚遊入了池塘深處。而此時，天上根本看不見月亮。

　　為什麽會消失?肖恩眨了眨眼。

　　難道，剛剛的一切真是我的幻覺?他感覺自己的冷汗流下來了……

　　“怎麽了?”月光問道。

　　肖恩吞了吞口水，把心一橫:“到了。”他憑著最後的感覺，指向了遠處一個農舍，“燭光就在那。”

　　兩人走入了那泛著陳舊味道的空農舍。顯然，這裡荒廢已久。肖恩穿過房間，走到散發著陳年臭味的牛棚中:“就在這裡……”雖然此時他已看不見燭光，但他隱約能判斷，消失的燭光應該就在這裡……

　　“這裡?燭光?”月光環視著黑漆漆的牛棚，“燭光呢?”

　　肖恩走到角落，將鏟子和鐵鍬拿了過來。

　　“幹嘛?”

　　“它之前一直都低於地平面。它在地下。”

　　月光呆看著肖恩。當他看到肖恩真的開始挖土之後，他才半信半疑地彎腰拿起了鐵鏟。

　　漆黑的牛棚之中，傳出了挖土的動靜。

　　夜風吹過，綠月落山了。城裡的燈光也漸次熄滅，燈光似乎也需要睡眠。

　　黑暗的牛棚中，地面出現了一個兩米深的大坑。泛著腥味的泥土還在從坑底掀起，堆到坑旁的小土丘上。

　　“媽的！”將手帕系在臉上的月光忽然扔下了鏟子，他身上白色的襯衣已經濕透，如同洋蔥皮一樣貼在他的背後。他已經受夠在漆黑的牛棚裡挖土了。

　　“我在這發什麽神經！?我甚至還沒吃晚飯的！”他大聲叫著。肖恩沒有轉頭看他，只是悶聲不吭地繼續挖著。

　　“我就不該來這！他媽的！”月光被肖恩的態度激怒了，他叉腰大聲咒罵，“你根本就是因為沒吃藥在發神經，我竟然會跟你一起！看來我腦子真的有問題！

　　“我要回去！我要等著出院！他媽的！”月光看著身邊那個不斷彎腰又直起的黑影。自己已經如此憤怒，對方竟然仍沒有任何反應。

　　“我他媽說我要回去！”鋼琴家暴怒地衝向肖恩，將對方推翻在地，“你聽見了嗎?！”

　　肖恩仍然不理會月光，仿佛自己只是被一陣風刮倒似的。他爬起來伸手去拿鐵鍬，月光抓住了他的手，忽然發覺他手心一片濕潤。翻開一看，借著坑頂破油燈散發的光，他發現肖恩的雙掌已經滿是血。肖恩甩開了他的手，伸手去夠鐵鍬。月光這時才發現，鐵鍬的木柄上也是血。

　　“為什麽?”他的憤怒僵住了，眨著眼看那個倔強的身影，“為什麽要……”

　　在單調挖土聲的間隙，月光忽聽到了一個輕柔的歌聲。像是夜晚深處，有個少女在輕聲哼唱。

　　“肖恩，你聽到了嗎?”月光阻止了他繼續挖土的動靜。

　　“聽到什麽?”

　　低低的哼唱隱約傳來。那是一首沒有歌詞的，古老的，安眠曲。

　　聲音的來源是……月光低頭看向了腳底:“土下面有聲音！”

　　兩人在微弱的燈光中對視一眼，終於又開始不言不語地挖了起來。

　　不久之後，他們挖出了一塊長長的石條。看上去非常古老。隨著繼續挖掘，石條下面露出了一個洞口，透過那個洞口……月光俯身下去，他看見那個本來密封在地底的洞中，有一根燭在安靜燃燒著。橘紅的光芒充斥著那小小的空間。一根蠟燭在地底燃燒，不可能的事情發生在了眼前。他們不由得驅動又累又餓的身體加快了速度。

　　當終於挖開一個可供一人進入的洞口之後，兩人相繼爬入了洞中。

　　“燭火！”月光仍然難以置信，用手去感受火焰的溫度，“地下真的有燭火！”

　　而肖恩顯得更淡然一些，他在環視著這個地下空間。

　　這個空間很小，長寬都只有大約五步。燭火就放在地上的一個石台上，看不出蠟燭的材質。燭光映照的牆面顯得原始而粗糙，像是被鑿出來的一個空間。

　　這間石室似乎是個小小的神廟。

　　而正對著他們，被燭光照亮的，是一個古老的石像。那石像看上去像是一位女士，她披著兜帽披風，一手擎著火炬，一手挽著草籃……

　　“這是……?”月光眨了眨眼，回憶著肖恩書中的情節，“這難道是，赫爾希斯女士?！”他猛然轉頭，發現肖恩正眼神著迷地凝視這位於小型石拱窗下的神像。

　　神像有些風化的跡象，看上去似乎已經經歷了好幾千年的時光。

　　“是的，是那位女士。”肖恩認真地點點頭，這尊石像跟他夢中所見別無二致。

　　肖恩轉過頭看向月光。兩人都是一臉的汗。他們眨著眼，眼睛慢慢變紅了。夜晚太過安靜，他們不知道那個可怕的存在躲藏在哪，所以他們沒有將那些話喊出來，但這小小空間中卻仿佛充斥著喊聲:

　　那個世界是真的！

　　那個世界，真的存在！

　　·

　　“現在該怎麽辦，肖恩?”在這小小神廟中，月光壓低聲音問道。他們已經隱約能察覺到發生了什麽——如果眼前所見是真實的，那麽他們之前的猜測，自己被囚禁在虛假世界中的猜想就成立了。能辦到這種事情的存在，讓他們覺得毛骨悚然，連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壓低。

　　“也許，通過這個神像，我們能回到那個世界。”肖恩抬頭凝視著風化的女士，她像是一座純潔的冰雕，在時光中慢慢融化，“而我要做的是……”

　　根據自己的記憶，肖恩半跪在了神像前，在胸前交叉雙手行自擁禮，然後開始低聲“傾訴”。

　　午夜傾訴，夜風信仰向神明祈禱的方式。知曉這一切的月光靜立在一旁等待。

　　肖恩·狄金森絕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幾乎不可能醒來的夢中，那一點微茫的希望，竟來自自己曾創造的一位神明。讓他難以理解的是，這個明明是他不久前創造的神，在這個世界卻像是一種古老到被完全遺忘的信仰……

　　這是為什麽呢?赫爾希斯女士真的是因為自己而出現的嗎?還是一如自己曾經的猜想，她只是借助自己降臨在這世間?

　　造神者的迷思。這樣的迷思，世上恐怕絕無僅有。

　　無論如何，眼前是他唯一回到那個世界的希望，於是他開始虔誠地向赫爾希斯女士祈禱，祈禱能夠從這可怕的噩夢中醒來。

　　在閉上眼所營造的靜謐黑夜中，女神的低語聲在他耳中響起:

　　迷途的夜歸人，夜風與吾將恆久庇佑著你，無論你身處何方。

　　這是你第一百六十二萬零九千七百六十一次造訪此地。

　　你，要喚醒之前的記憶嗎?

　　肖恩難以置信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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