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理科
李婷罕見地安靜,吳良靜候裘春回出難題。李婷扭頭,拜托:“吳良,你辨識藥味,接下來就交給你啦。”
吳良未回答,裘春回如常入醫理院,自懷裡掏出瓷瓶,似懷裡便是藥房,一瓶瓶的瓷瓶出現在講台桌上。又在桌上標明代號。
醫理院弟子依序上前辨識,回座書寫。
吳良書罷,李婷望眼講台,掃一眼答案,忙不迭地書寫,如此再三,忽見吳良敲桌,李婷急忙端坐,急筆書就。
裘春回自懷裡掏出瓷瓶,輕輕放在李婷桌上,李婷抬頭對上裘春回的目光,有些膽怯。
“試試這瓶藥。”裘春回冷淡道。
李婷抬手接過,似模似樣地嗅了嗅,忙捂住鼻子,頗為嫌棄。
“辨識了?辨識了便書下來。”裘春回依舊冷淡。
李婷揮了揮,忍下惡心提筆書來。
裘春回拿起李婷的答案,隨意掃眼,斜眸瞥眼李婷,“罰你看顧藥蒲三夜。”轉身走在講台前,面對全場弟子,“若是自己或親近之人受傷、中毒,那時眼睜睜地無能為力,怪自己醫藥術不精,又有什麽用?”
“此堂課隨時下課,只要你們覺得醫藥術高超,老夫不攔著。”裘春回端坐,目視醫理院群弟子。
李婷偷瞥吳良一眼,甚是慚愧。
全場安靜,唯有呼吸和心跳聲。
待“下課”聲響起,無人離座。裘春回離開已久,方有人陸陸續續離開。
李婷心不在焉地跟在吳良身後,吳良扭頭,安慰道:“認真追上功課進度便是,不必太過慚愧。”李婷“哎”一聲,重又歡快如鳥。
吳良輕吐口氣,暗道:“若是李婷拖累大家,少不得聽戴秋白老師的冷言冷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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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院
戴秋白安排劍道院弟子魏無畏來跟吳良等五人練劍陣。魏無畏明顯教龐白劍術勝過一籌,短短數息時間,已出七八招,差點致使五行五方陣崩碎瓦解。吳良奮力攻魏無畏,抵消魏無畏的攻勢,不使魏無畏趁勢攻擊五行五方劍陣。
秦惠蘭等人趁勢穩住陣腳,再次配合陣法圍攻魏無畏。隨著時間漸長,五人配合越加默契,陣法越加鞏固。
可即使這般,待下課,魏無畏毫發無傷,五人中倒有三人錦服劃傷。
魏無畏作揖退下。戴秋白目光重重打在李婷身上,揮袖打發五人離開。李婷心虛,隨其余四人徐步走開。吳良生怕李婷消極情緒影響李婷課堂表現,說些玩笑將李婷的情緒喚回,李婷歡笑中恢復幾分神采,大方地前往問策院。
問策院長講《孫武兵法》,結合名將戰役一通講來,見李婷認真聽講,點名李婷分析戰局。李婷侃侃而談,竟引得陳義先滿意微笑。
接下來的數科錢文金隨意起陰陽駁,滿堂學子除薛禮外通通覆沒,慘不忍睹。
“《駁卦》抄十遍。下課。”錢文金隨意懲罰道,抬步離開。
李婷安心抄錄完《駁卦》,央求吳良一同前往後山看顧藥蒲。
“去嘛,人家怕黑。”李婷軟磨硬泡,吳良見周圍投來的目光,輕拍李婷的手背,“你女孩家的一個人不方便,我作為你義兄自然看顧你些。”
李婷歡喜,跟在吳良身後。
“李婷,往後你不可跟我這般,女孩子矜持些才是。”吳良行走在後山,隨口說道,心裡卻思量著那篇《儒家》,不禁眉頭微蹙。
手中火把發出爆炸聲,
吳良隨意扭頭,見李婷看向自己,大方加快腳步,朝後山藥蒲行去。 李婷跟在後面,負手掂著腳,哼小曲。
吳良推開藥蒲的門,李婷接過火把,一一觀察藥蒲中的草藥,嗅了嗅草藥,扭頭見吳良在藥蒲外練劍,心裡一甜,美滋滋的,捏著芍藥葉,喚道:“芍藥啊芍藥,你什麽味啊?快來給本姑娘聞聞,別害羞嘛,是人都有第一次嘛。”李婷貼近芍藥,假意嗅了嗅,臉上泛起紅暈,目光卻定在月光下練劍的吳良身上,癡癡傻笑。
吳良練完劍,低頭沉思那篇《儒家》的開篇,負手踱步,忽的搖頭,又抬頭望眼月亮。
“怎麽?在思考《儒家》?”李婷來至吳良身後,吳良竟思考的深,並未察覺。
吳良轉身,淡淡點頭。
李婷思考,行幾步,已有主意,轉身看向吳良,笑道:“因為我你才受罰,我李婷自然幫你扛下。《儒家》的開篇這樣寫吧--”李婷沉吟片刻,轉而吟道:“周王式微,諸侯爭霸,世間紛亂。諸侯逆天子,大夫戮諸侯,父子不睦,僭越禮製,人心淪喪,混戰不止,兵戈常鳴,百姓流離,子失其父,老夫失子,妻失所依,天地同悲。然天地有道,自有聖賢降世,學問天成,周遊列國,傳播仁愛,教誨不倦,乃有七十二賢,門人三千。編纂言辭,乃成《孔子》。孔聖入世之學遍布八方。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荀子辨善惡,顏回護卷而死,子路衛道而逝,子貢救魯,子夏師魏文侯,曾參請罪,孔聖著《孝經》,子羽率直重諾,聞名諸侯,子賤君子,子思安貧,子木善《易》...”
李婷言及此,看向吳良,似觀察吳良的顏色。
吳良點頭,讚道:“女儒士!”
李婷歡喜掩面,正經作揖,“明人識珠,難得難得。”說完咯咯直樂。
吳良轉頭望月,安嫻負手。李婷與吳良並肩望月,此情此景頗符合心中月夜幽會的期許,心情大為舒暢,滿懷歡喜,讚道:“滄海院後山藥蒲一會,算是終身不忘。”吳良拱手,刻意疏遠幾分,禮貌言道:“不算一會,我只是來護你周全。”李婷瞟眼吳良,暗罵吳良不懂情調,無趣地轉身,漫步朝藥蒲行去,想起一事,得意地眉毛高挑,負手於後,話語吐出,卻未回頭,“莫說你我義兄妹的,聽在別人耳中太過曖昧。”吳良心中悸動,愣神之際,聽見李婷銀鈴般的笑聲。吳良望去,見李婷掩面,其月牙狀的笑眼如在眼前,隨即那月牙狀笑眼的主人背過身去,如做了極為有趣的惡作劇般歡喜,逃也似的闖入藥蒲不見蹤影。
吳良急忙做賊似的掃眼四周,生怕有人見了,又怕傳入宋佳麗耳中,心虛地抹抹額頭上的虛汗。
“呀,有蛇!”李婷驚呼出聲。吳良忙追去,見李婷緊縮著跌在地上,驚恐地望著地上的“蛇”。吳良看清那只是枯樹枝,原本關心的臉頓時一松,安撫李婷道:“不用怕,就是枯樹枝。你看,那兒根本沒有動。”
李婷恢復些神智,盯著那“蛇”片刻,氣憤地踩踏那嚇人的“蛇”。
“踩死你,踩死你!哼!”李婷邊踩邊罵。
“別踩啦,弄壞鞋不值得。”吳良嘴角帶著笑意,勸慰道。
“哼!吳良說不踩便不踩。”李婷停止踩踏,心裡嘀咕著“害我在吳良面前丟臉,真氣人。”
“男女不好單獨相處,我退出,在外面看顧你。”吳良自藥蒲退出,握劍靜靜守著。李婷未做反應,待撫平胸中悶氣,循著打斷的地方繼續嗅察草藥。
吳良低頭掃眼劍柄,拔劍甩出一劍,銀光閃過,重又抽回劍鞘,如此反覆,似在練習拔劍術。李婷聽聞劍聲,扭頭望去,猜知吳良的用意,不甚在意,低頭看時,手中握著六瓣蓮的花瓣。李婷臉現痛惜之色,“弄壞珍貴的六瓣蓮,我拿什麽賠?看成色和長勢,起碼三十年是有的。唉,這下可賠大發啦。”
李婷正自怨自艾,試著重新粘上,卻哪裡粘得上。
“哼,都怪吳良。”李婷甩下手中花瓣,埋怨地望向藥蒲外的吳良,低頭見泥地上的花瓣,撿起來,大步朝吳良跑去。
“都怪你,害我弄壞六瓣蓮。”李婷攤開手掌,責難道。
吳良盯著那花瓣直皺眉,緊緊鎖成川字,轉而望向李婷的臉,遲疑道:“你要賴上在下?”
“不賴你賴誰?誰叫你在外面練劍,害我分神。”李婷毫不客氣地甩鍋。
“別聲張。”吳良壓低聲音提醒道,不安地掃眼周圍。
李婷臉上綻開喜色,卻是笑了,“吳良,看你的,做假會吧,交給你啦。”
“我試試吧。”吳良自李婷手心接過花瓣,隨意折下野生的牡丹枝,朝藥蒲悄然疾行。李婷歡喜跟在後面。
“喂,吳良,這樣就行?”李婷蹲在旁邊,見吳良認認真真地將牡丹枝的汁液塗抹在花瓣邊緣,耐著性子重新黏合那六瓣蓮,眼神中寫滿不信。
“或許行。”吳良低聲道,手中動作不停。李婷半信半不信地打量著。
“好了。”吳良起身,揉揉手腕。
李婷捏捏酸痛的膝蓋,見那花瓣粘在六瓣蓮上面,面現歡喜,緩緩起身,錘錘肩頭,動動腰肢舒展一番。
吳良出藥蒲,李婷不敢多待,生怕那六瓣蓮再次落下一瓣來,百張口都說不清。
二人前後腳出藥蒲,卻是望著月,二人皆尷尬,又無聊。
“吳良,你的風火劍訣師從何人?”李婷無話找話問。
“不可說。”吳良簡單道。
“那咱們討論《儒家》的中篇和末篇吧。”李婷提議道。
“好。”吳良讚同,掏出懷裡的竹簡,那是玉面公子薛禮書就贈送的,李婷接過,借著火把掃眼,淡淡點頭,“此段可作中篇。”轉動眼珠,“那麽你我商量末篇。”
“我大秦以法治國,儒家在廟堂不顯,在豪強、民間雖有影響,可終究算不得顯明於諸侯。 ”吳良言道。
李婷踱步沉思,不點頭也不反對。
“仁義之學重在樹父子宗族間的倫理秩序,而法家嚴苛,百姓不喜...”李婷言道,言語間頗有排斥之感。
“孔聖的儒學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墨子的墨學講究兼愛非攻,尚賢節用。皆重在濟世救民,安撫人心,彌平兵劫,乃聖賢之學。世雖亂,終究有安定的一日。”吳良深深吐出一口氣,似見和平的那一日,百姓安於耕作,學子書院勤讀,財貨順暢,安居樂業。
“對,秦王必定統一諸國,底定禮法、服飾、文字和車軌。”李婷頗為自信,溫柔地望著吳良,似整個世界不及眼前之人。
吳良轉過眸子,重新望向夜空,“你要困的話...”李婷面色歡喜,矜持地靠近,緩緩將腦袋放在吳良肩頭。吳良側身躲過,李婷差點跌倒,穩住身形,怨恨地瞪吳良一眼,恨恨地返回藥蒲。
吳良朝不遠處的棗樹行去,腳尖輕點,一躍而上,落在樹乾上,抱劍閉目淺睡,耳垂微動,探查著周圍的動靜。
李婷嘴裡罵罵咧咧的,扭頭見吳良消失,蹭地火冒三丈,疾步出藥蒲,掃視四周,抬頭望去,見人影躺在棗樹上,指著那人影罵道:“你不陪我熬夜,不算男人。”
“明日要準備《儒家》,李婷姑娘,你讓我些時間。”棗樹上傳來吳良的聲音。
“哼!”李婷甩落手中火把,一聲響,李婷躍來,踩在樹乾上,輕輕靠穩枝乾,不滿地抱臂看向樹影中的吳良。吳良聲息漸無,李婷閉目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