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什麽時候開始講呢?好像還是很久以前了，但卻一點沒有忘。

　　那個時候，日本鬼子剛被趕跑，共產黨和國民黨又打起來，每天都在死人，天天都在打仗，真是連半天安心日子都沒有，你看你們現在多好。

　　不過這些事情我好多都是後來聽說的，你想都想不到當時我們這有多閉塞，就是八十年代我們進縣城都要從那個懸崖上爬過去，那時候更別提了。

　　當時仗倒是沒有打到我們這裡，但日子也不太平。

　　到處都是彎兒，就是土匪。就從我們門口看出去的那個崖上，當年就是一個土匪窩。

　　你可別小看這些土匪，解放大軍死了好多人才把他們剿乾淨。學校旁邊就埋著一個連長，就是當時打桃源洞犧牲的。

　　哎，我都不敢回憶這些事情。我是親眼看到一個個穿黃衣服的人從崖上落到河頭，好多解放軍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不過總算是把那一夥彎兒給打完了，當時看到紅旗在崖頂飄揚時的樣子，我現在想起都激動。

　　誒，扯遠了扯遠了。這些話一開始說就停不下來，我還是給你講講這個耳環吧。

　　我們這裡雖然彎兒多，但平日裡倒也井水不犯河水，每年籌一點財物給他們也算是花錢買平安。

　　哈哈，不過那個時候我才十幾歲，比你年齡還小，有很多事情都是聽大人講的，記的深刻的倒是另外一些事情。

　　我們這裡是從來就是苗人聚居的地方。

　　我聽我公，也就是我爺爺，我們那時候叫公。爺爺這個詞我聽著總是別扭的?

　　我們從幾千年前就在這裡住。但不是住在這山上，誰喜歡住在深山裡頭。

　　後來不知道從北方哪裡遷來的漢人，把我們趕了出去，有的躲進了深山，更多的則是被迫遷到湖南那些地方去。

　　後來清朝的時候把湖廣那些居民和苗人後裔遷回來。雖然我們都在其他地方定居了，但一聽到這個消息毫不猶豫地回來。先人的屍骨挖出來，收斂好一並帶回來重新下葬。

　　你可別覺得不可思議，這些事情可不是我亂編的，族譜裡一句一句都記著呢。

　　回來後，我們先人對那些事情依然刻骨銘心，不願再流落他鄉。就不再自稱苗人，跟著漢人講漢話，穿他們的衣服，過他們的節日。

　　但有些東西是丟不得的。這些東西都是刻到我們苗人骨子裡面了，是我們的根。誰要是忘根，忘了祖宗，他還怎麽好意思在世上活下去?

　　我們過漢族的節日，但我們自己的節日也一代一代地在過。

　　每天正月初六，我們各個寨子的青壯年會聚到一個地方聚會，叫跳月，也叫跳花山。

　　現在早就沒得了，但你別以為現在沒有從前就沒有。可惜啊，都丟了。

　　我還是先給你講講什麽叫“跳花山。”你們年輕人呐，走的地方是比我們遠嘍，但對這些東西真的是一點都不曉得，連我們自己人的東西都忘了怎麽要得。

　　“跳花山”說直白點就和相親差不多，各個寨子裡的未婚成年男女都在這裡聚會，一起跳舞唱歌，要是互相看上了，就訂親結婚。

　　那年是我第一次去。頭天晚上激動一宿沒睡著。

　　這些事也不怕你笑話，你會沒這樣的感覺。

　　但第二天在跳場坪上並沒有像我在夢裡夢到的那般。

　　興許還不是時候吧。我有些失落地離開了跳場坪，卻沒想到會意外碰到她。

　　我該怎麽講我當時的心情呢。

誒，真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她的目光始終在樹上，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想走上前和她打聲招呼。

　　走了幾步，雙腿卻邁不開了。你說說，一個大男人還害羞，算怎麽一回事。

　　當時我就看著她，突然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好像就這樣看了幾秒都覺得不後悔了。”

　　“那後來呢，後來你和她認識了嗎?”陸知凡忍不住打斷了爺爺的話。

　　爺爺長吸了一口氣，眼睛微閉，在那一刹那間，時間似乎又退回到那個時候。

　　陸朝貴站在離姑娘幾米遠的地方，看著姑娘的背影，真的好像是一幅絕美的畫。

　　他一時候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走上前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在矛盾之間徘徊，試圖找到一個平衡點來寄放自己這顆躁動不安的心。

　　但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裡已經全是那個姑娘，哪裡還有空間來尋找那個平衡點?

　　“誒。”陸朝貴輕輕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卻驚動了那個姑娘。

　　看到她轉過了頭，陸朝貴急忙把目光移向別處，一點也不敢和女孩的目光接觸。

　　陸朝貴能感受到女孩正在打量自己，她的目光就像一條赤煉蛇一般從自己的臉上繞到後頸，又慢慢滑下來，在身上緩緩遊走，裹的他喘不過氣來，又不敢有任何動作怕驚擾到她。

　　他不敢說話。

　　她不敢說話。

　　她剛剛十六歲，今天聽說有跳花山就想偷偷來看看。等快到了，又不敢去了，就在這裡坐著。

　　她眼睛看著樹上的鳥，心裡卻在想著另外的事情。

　　耳邊時不時傳來的幾句歌聽的她面紅耳赤。

　　她不似其他苗族姑娘那般熱情開放，反倒帶有些江南女子的嬌美溫柔。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隔著兩個人的距離就聽不見。周邊都是大嗓門，她如一個另類般生活在中間。

　　但她倒也沒因此而煩惱，她擁有極其豐富的內心世界，她用溫柔的情感勾勒了出了一個美妙的夢，一個屬於她一個人的夢。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的夢裡多了另一個人，卻看不清容貌，只是覺得親切，他的出現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慢慢建築屬於她和他的城堡，這裡一塊磚，那裡一片瓦。正在裝飾內壁時，一聲很輕的歎息打攪了她。

　　她回頭看到一個穿的花花綠綠的男孩，站在離自己的地方。

　　他是誰?

　　她奇怪地打量著那個男孩，似乎自己並不認識他，那他會是誰?站在這裡幹嘛?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