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刨豬湯，也不是什麽高檔菜肴，顧名思義，其實就是殺年豬後用新鮮豬肉招待鄰裡鄉親。

　　陸知凡跟著爺爺朝寨子裡面走去。

　　昨天來的匆忙，他還沒好好打量過這個寨子。

　　寨子處於一個山谷之間，房屋依山勢層層疊疊，房屋與房屋之間相距不遠，小路縱橫交錯，大都是用青石板砌成。谷底是耕地，冬日裡雜草叢生。

　　陸知凡不緊不慢地跟在爺爺後面，時不時地四處張望一下，更多的時候都是埋頭在走路。

　　他還沒睡醒，天剛蒙蒙亮就被叫了起來。

　　“殺豬匠早就去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

　　前面傳來爺爺的聲音，陸知凡應了一聲，步子也跟著加快起來。

　　看到上坡健步如飛的爺爺，陸知凡心裡暗自有些吃驚。

　　爺爺今年已經八十一歲了，身體卻還如同正值中年的人一般，陸知凡和他相比都有些遜色。

　　走著走著，爺爺的腳步忽然停下來。陸知凡立住往前一看，下面卻是一幢房屋，很隱蔽地藏在坡下，若不走近了看，完全看不出這裡還有房屋。

　　爺爺看了一眼，準備沿著小路下去，下面忽然傳來動物的慘叫，緊接著就是一片喧鬧的聲音。

　　“快點快點，都開始捉豬了”陸朝貴一邊催孫子，腳下越發快了起來，從上面看去好像就要摔下去了一般。

　　“爺爺，你慢點。”陸知凡緊張地看著爺爺，也跟著快步下了去。

　　等陸知凡繞過房屋，沿著橙子樹下的石板路轉到正屋時，院壩已經圍了不少人。

　　一頭三四百斤重的大肥豬被幾個壯年人牢牢地摁在門板上，後腿還在不停地奔騰，試圖掙脫那幾雙大手，卻是徒勞無功，掙扎了一會動靜慢慢小了起來。

　　院壩邊沿上，殺豬匠正在仔細磨他那把磨的發光的殺豬刃。

　　陸知凡看到爺爺在那裡，想走過去，但一看那把又寬又長又放光的殺豬刀，他心裡產生一種莫名的畏懼感，不敢上前去。

　　“今年生意好哦。”

　　“哎，一年也就忙這兩天，刀都鏽了。這屋殺完了還要趕去下一家。”

　　“也不靠這個吃飯。”

　　“靠這個早餓死了，就掙點酒錢咯。”

　　爺爺站在一個小石墩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殺豬匠搭話。

　　陸知凡看到那個殺豬匠起身，也許是恐怖電影看過的緣故，他本都是地朝後退了一步。

　　除了那幾個摁著豬的大漢外，其他人也跟著陸知凡退了一步，他們害怕一會血會濺到他們身上。

　　小孩們卻並不害怕，還想湊近一點看。若不是大人拉著，可能他們會跑到豬跟前。

　　陸知凡看到殺豬匠把那把刀子在豬的頸脖那裡比了比，卻沒有著急下手，又收了回來，好像在尋找一個好的下刀處。

　　殺豬就講究一個快，準狠。不出手就不出手，只要揮刀就是一刀斃命，殺豬匠從來不會再下第二刀。

　　陸知凡眼睛盯著刀尖，它好像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給自己穿上紅衣裳。

　　刀子進去的那一刹那，陸知凡急忙把目光扯了回來，移到別處。

　　他不敢看殺豬，試圖轉移注意力。只是下一秒，他的耳朵就被豬絕望的聲音塞滿，也只是持續了幾秒鍾，世界又重歸於安靜。

　　陸知凡仍舊不敢回頭看那一幅慘象，目光遊離在閣樓的柱子上。

　　他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液體在從自己腳下流過，低頭一看是紅色的水。

　　陸知凡驚的一下子跳開，急忙繞到了後屋，蹲在橙子樹下，心情難以平靜。

　　忽然他聽到坡上傳來人的說話聲，不只一個人，且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站起來想看個究竟，卻被牛攔擋著什麽都看不到。

　　陸知凡想走上前去看看，還未跨出腳，就看到有幾個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

　　為首的約四十歲左右，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在介紹什麽。

　　後面緊跟著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小心翼翼地踩在石板上，眼睛不時地四處打量，透露出一種很新奇的目光。

　　其中有一個穿黃衣服的姑娘，陸知凡看到她經過牛欄時額頭明顯皺了一下。

　　而為首的那個人，則在陸知凡身上掃了幾眼，露出一種疑惑的表情。走到他跟著，停了一下，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陸知凡像個木頭人一般站在樹上，看著他們一個個從自己眼前經過，腦子裡隻當他們也是來吃所謂刨豬湯的，也就沒在意。

　　他只是希望他們能趕緊從自己的視野裡消失，這種感覺太過於難受。

　　等那個黃衣服姑娘的背影都被閣樓吞沒，陸知凡才松了口氣，又蹲下去，眼睛看著下面的那一片竹林。

　　剛剛走上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每家每戶前都有這樣一片竹林。

　　陸知凡老早就學過一篇關於農村與竹子關系的故事。

　　在農村生活的每一個人一生都和竹子息息相關，從出生到死亡，從吃的到用的，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離不開它。

　　陸知凡對這裡是沒有記憶的。他的目光在四處張望，試圖找到一個有趣的地方來排擠內心的無聊。又不敢走遠，隻好站在樹下沒有目標地四處看看。

　　屋子的另一邊卻很熱鬧，等豬血放的差不多了。

　　殺豬匠招呼一個女人來把那個裝豬血的盆端走，另一個人提著一壺開水把豬渾身上下都澆了個遍。

　　殺豬匠和另外兩個人手裡拿著短刀，開水一澆過就要迅速地把豬身上的毛刮掉，否則等上個一兩分鍾又得重新澆水。

　　屋子裡也是忙得熱火朝天。燒水，蒸飯，洗菜切菜，一刻不停地圍著灶台轉。什麽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新鮮的豬肉下鍋。

　　陸朝貴站在閣樓邊，和幾個老親戚說話，臉上堆滿笑容。

　　他們講的事情，數來數去就是那幾件老生常談的。但每一次一講起來就沒完沒了，說不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