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裡山路,對於經常走山路的農村人來說,只是每天平常走的路程而已,並不算一件太過艱難的事。
但是山路十八彎,對於已經脫離農村十幾年的陳星辰來說,的確是一件糟心的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爬過一座又一座山,陳星辰又累又渴,在王媒婆無數次馬上就要到了的催促下,終於算是到達目的地了。
幾棟七十年代款式的紅磚建築,坐落在一個山崖下面,四周灰白的岩石讓這座小學越發顯得蕭瑟,只有操場上,那五星紅旗迎風飄揚,讓這座學校顯得有那麽一絲色彩。
這一幕讓已經疲憊不堪的陳星辰感到內心極大的震撼,他喘著氣,跟著媒婆下了山,朝學校方向走去。
鄭滿妹原先的家早已經不複存在了,為了方便照顧那殘疾老娘,她把整個家都搬到這個學校了。
靠近學校,一陣朗讀聲傳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兩三間教室有人影晃動,其他的教室雜亂不堪,甚至隱隱約約還看到煮飯的蒸鍋。
走近紅磚屋,一群雞鴨悠閑地拉著屎,王婆嫌棄地驅趕一邊,一條黃狗路過,見到陌生人,抬頭看了幾眼,也不叫,就蹲在地上看著幾人。
那邊,靠近門口,還坐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婦人,她目光呆滯,看著幾人,也仿佛如同一座雕塑。
陳星辰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不用詢問,也應該猜到老婦人的身份了。
陳星辰四處打量這個學校,破舊而簡陋,一排教室,看模樣,只有三間教室有學生,這說明這個學校顯然已經是在艱難維持了。
幾人的出現,很快被學生發現,最後通知老師,其中一間教室走出一個老頭,帶著一副老花鏡,背著手,手上拿著一支粉筆和一本教科書,帶著疑惑地目光打量幾人。
王媒婆連忙笑著上前,顯然她是認識這老頭的,很快指指點點介紹起來。
老頭也沒意外,點了點頭,去另外一個教室,把鄭滿妹叫了出來。
鄭滿妹穿著最樸素的花條布衣,扎著一條馬尾辮,帶著一副眼鏡,身高一米六左右,面容清瘦黝黑,但是那股文靜的氣質一看就是一個文化人。
鄭滿妹或許早已經習慣媒婆的上門,點了點頭,或許是羞澀,也或許是麻木,臉上無喜無悲,看了陳星辰兄弟兩人一眼,也沒嫌棄,徑直帶著幾人去了教室則邊一間紅磚屋。
門口坐著老婦人伸手指著幾人,又指了指鄭滿妹,嘴裡卻是說不出話。
鄭滿妹上前擦了擦老婦人嘴上的汙垢,轉身從屋裡搬出兩條長凳,幾人坐下,又倒了幾杯水。
陳星辰兄弟倆都沒說話,鄭滿妹也沒說話,只有王媒婆在自賣自誇,臉上表情豐富,說了半天,口乾舌燥,卻見雙方都挺木訥,頓時有些氣急道。
“陳家兄弟,你們得表現自己呀!這機會我給你們帶來了,你看看你們兄弟倆誰有想法,知一聲,滿妹這邊,我也來過不止一次兩次了,她家條件,你們也看到了,至於她的要求,路上我也和你們說了…!”
陳星辰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看了看低頭偶爾斜眼看對面的陳三哥,頓時覺得有戲,陳星辰站起身,打斷王媒婆的話,朝著鄭滿妹道。
“王姨,我說兩句!”
“行,你行,你說!”
“鄭滿妹是吧?是這樣的,這我三哥,陳星亮,他性格比較老實,以前我家裡條件也不是很好,所以一直沒找老婆,是這樣的。”
陳星辰頓了頓繼續道。
“其實婚姻講究一個緣分,當然,除了緣分,金錢也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我們先不說緣分,
就說說如果你和我三哥這事成了,我也可以給你保證幾點。”陳星辰不急不慢,不卑不亢的話語頓時吸引眾人的目光,包括鄭滿妹也是扶了扶眼鏡,靜聽陳星辰的後續。
陳星辰不急不緩地繼續道。
“首先,你擔心照顧你阿媽這事,我在這裡可以和你保證,等你們結婚後,我可以花錢送你阿媽去大城市醫院治療,只要能治,不管多少錢,我全包了!”
陳星辰大氣的話,讓鄭滿妹整個人眼神都亮了,嘴巴微張,想說什麽,被陳星辰擺了擺手打斷。
“你別急,聽我再說幾個。”
“你阿媽的病,我可以出錢治,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鄭滿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陳星辰也點了點頭繼續道。
“第一,你和我三哥結婚,夫妻之間,不能因為他自身原因,而冷落他,我三哥不善言辭,所以很多時候,要你主動和他溝通。”
鄭滿妹點了點頭。
“第二個條件,結婚後,我需要你辭職,你可以暫時專心照顧你阿媽,還有過二人世界,我可以給你們找一份其他工作,保證收入比你現在好十倍以上。”
聽到要辭職,鄭滿妹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對面的陳星辰卻是依舊笑容滿面,沒等她反駁,對面陳星辰繼續道。
“這座學校不差你一個老師,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學校估計也要不了幾年就要撤校合並了吧?”
鄭滿妹點了點頭,但是臉色依舊有些失落。
“教育孩子的事,就教給其他老師吧,等你們結婚,你的生活不應該只有學生,家庭才是你的第一位,這樣吧,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我可以聯系當地有關部門,在附近選一個好點的地方,建一座希望小學!”
陳星辰的話,徹底震住了眾人,包括王媒婆,鄭滿妹,還有陳三哥,眾人全都吃驚地看著他,等著他解釋。
陳星辰笑了笑道。
“放心,我陳星辰說過的話,從來沒有食言過,我不止想建一座希望小學,還想幫鄉親們修一條路,大城市雖然繁華,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屬於那裡,比如我三哥還有我的父母,他們一輩子生活在這種山窩窩裡面,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們所做的事了。”
陳星辰的感歎並沒有感動所有人,陳三哥此時急得也顧不得其他的了,急切地朝陳星辰吼道。
“老四,你在說什麽胡話嘞,你知道建一座希望小學要多少錢嗎?修一條路要多少錢嗎?我們家什麽情況,你還不知道嗎?”
一邊說著,還一邊想拉陳星辰,想拉他走,顯然陳三哥並沒有被感動,反而是覺得有些丟人現眼的衝動。
至於王媒婆和鄭滿妹兩人,既尷尬又為難。
陳星辰無奈地搖了搖頭,拍了拍三哥的肩膀,讓他先坐下。
隨即說道。
“三哥,其實我一直沒有和你們說,我在外面這些年賺了不少錢,建一座希望小學,和修一條普通公路,應該是足夠了,放心,剩下的,也夠你們結婚用了!”
陳三哥剛坐下的身子又刷的站起,指著陳星辰吼道。
“你能賺多少錢?我又不是沒出去打過工,我們這種小個子很多工廠都不收,就算收了,工資都被別人少,還經常被老板欺負,就算你一年賺一萬塊,你不要吃喝了呀!你十幾年存十幾萬,夠建希望小學了嗎?夠修馬路了嗎?”
老三口沫橫飛,說得很激動,或許是見旁邊還有其他人,頓時語氣又緩和一些,繼續說道。
“老四,三哥知道你有錢,三哥娶老婆,不需要你幫忙,三哥這些年在家種地還有賣農產品,也存了四萬多,我知道這些錢不多,但是這是我全部家當!”
陳三哥說到這裡,又偷看了一眼鄭滿妹,語氣帶著一絲哀求又一絲絕然,朝鄭滿妹道。
“姑娘,我只有四萬三千六百塊,如果這些錢可以治好你阿媽的病,我可以全部拿出來,我這個人不會說空話,如果你還要彩禮,我只能慢慢攢了,但是我年紀也不小了,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攢到彩禮錢!”
陳三哥話越說越低,底氣越來越不足,一旁的陳星辰隻感覺既可悲又無奈。
鄭滿妹神情明顯猶豫掙扎了一下,但是很快還是恢復了正常,隨口朝陳三哥說道。
“大哥,對不起,你那錢,你還是去找別家姑娘吧!我媽的病,如果真要治,估計四十萬都還不知道夠不夠,我並不想拖累其他人,沒錢治也算了,至少她現在還活著。”
鄭滿妹聲音文靜,而又有一種無奈的疲憊感。
陳星辰站在一旁,顯然都沒人在乎他剛剛的話了,大家都當這個小矮子說的大話了。
陳星辰不喜歡這種感覺,歎了歎氣,朝鄭滿妹道。
“你們學校有電話沒?我打一個電話吧!”
鄭滿妹帶著陳星辰去了一個辦公室,裡面有一部老式的電話,陳星辰拿起電話,隨手拿起,撥通了一個號碼。
鄭滿妹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個氣質有些不一樣的矮個子。
電話那頭過了許久沒人接聽,陳星辰臉上的微笑漸漸淡去。
鄭滿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又抬頭看了看窗外,神情有些焦急,顯然,剛剛幾人的聊天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
陳星辰斜眼看了鄭滿妹一眼,沒有出聲,放下電話,繼續拿起,又撥打了一個號碼。
這次電話響了三聲就被人接通。
“我是陳星辰,讓秘書室安排電話會議,五分鍾後讓他打這個電話!”
電話那頭瞬間一陣慌亂,陳星辰沒有再多言,直接放下電話。
鄭滿妹有些懵逼,一時之間沒聽明白,想詢問什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陳星辰臉上的笑容重新恢復,很隨意地道。
“我前面說的話,都可以兌現,你現在就可以和學校校長交接一下工作,並且說一下我的意思,明天應該會有領導到你們這裡來視察,你們只需要把你們的要求提上去就行了!”
“啊?”
鄭滿妹還是懵懵懂懂,完全搞不清狀況。
陳星辰無奈搖了搖頭,沒有過多解釋,而是打量了一下這個辦公室環境,一邊詢問道。
“這個學校還有多少學生?”
鄭滿妹連忙醒悟過來,連忙回道。
“還有74個學生,分三個班,一到三年級,四年級過後就得去鎮上學校了,鎮上離這裡有幾十裡,年齡太小的學生,都還不適應。”
陳星辰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問,其實也不用再問其他的了,因為在陳星辰小時候,這個學校還有七百多人,現在還有七十多人,這已經說明問題了。
這種村部小學,遲早會倒閉,只是時間問題,特別這種山窩窩裡,沒有水泥公路,也沒有密集的人流聚集地,最終的結果,也自然被淘汰。
這些大山裡長大的孩子,最終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的孩子帶出大山,因為在這裡,無法給孩子們一個未來。
但是這個過程是極為痛苦的,他們省吃儉用,把孩子帶出大山,實際上,真正最後能靠讀書走上人生巔峰的,不到萬分之一。
其實他們何嘗不想把孩子留在大山裡,自己在大山裡工作,可現實不允許呀!
陳星辰的確打算修一條公路,不過建一所希望小學,滿打滿算,一百萬足夠了,但是如果修一條幾十公裡的山路,那投資是以億計算的,陳星辰的善心,自然還沒到這一步。
如果真把全部身家拿來修這樣一條公路,那就不會有商業奇才之稱的陳星辰了。
從他踏入這座大山那一刻,陳星辰就想過投資家鄉這件事,這片深入上百公裡的大山,對於農民來說,是一個沉重而壓抑現實問題,而對於陳星辰這種資本家來說,這裡是一座寶庫。
這裡從古至今都從未開發過,裡面的水源充滿礦物質,無窮無盡的大山完全可以用機械化開荒出來種植果園,藥材,等各種資源利用。
屋外的下課鈴聲打斷陳星辰的思緒,一大群小孩子拿著飯盆衝上隔壁一間教室,聞到那一股香味,陳星辰才主意到牆壁上的時間,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鄭滿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外面,隨口說道。
“要不我給你們打幾份飯來吧,隨便吃點!”
陳星辰沉默兩秒後,點了點頭。
鄭滿妹懷了心事,隨即離開辦公室。
她剛走出辦公室,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陳星辰抬起頭看了牆壁上的鬧鍾,十二點零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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