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

　　文武百官分恃左右，極其昂貴的香料在鶴龜銅爐之中燃燒，香氣渺渺，如絲如縷，整座大殿都沉浸在寧靜的氛圍之中。

　　高堂之中，龍榻之上，坐著一個面容平庸的男子，並未端坐，他一隻腳光著踩在榻上，隱隱中有飄然欲仙的感覺。

　　他的手中拿著一卷奏章，正在細細地看，不時嘴中嘖一聲，看樣子有些不耐煩。

　　滿朝文武皆微低著頭，活似一座座雕刻已久的石像，一動不動，大殿之外布有特殊的法陣，殿中沉浸在肅穆之中，連風吹的聲音也不曾有。

　　他就是大周第四十三代皇帝。

　　這個男人喜歡安靜，但僅限看文章的時候，因為他不喜歡看文章，這個時候若有人吵鬧，他定會大發雷霆。三年前就有個自以為是的首輔，仗這太皇對自己的寵幸，便在周世宗面前為所欲為，在滿朝安靜之時，大聲進諫，言語挑釁，結果被當場誅殺，當時眾人隻感覺看到了光，還未曾反應過來，他就被來自洪荒的獄炎燒為灰燼，株連九族，不留任何情面。

　　後來這個事情不知怎麽被傳了出去，他就在坊間莫名其妙地成為了一個荒淫無道的暴君，風聲後又不知怎麽傳進宮裡，一番調查之後勃然大怒，文武大換班，民間的流言渠道被都察司暗中封鎖，好多老百姓都莫名其妙地掉進了護城河中，不見屍骨。

　　雖然他做事雷厲風行，性情暴虐，但是在位多年，百廢俱興，國泰明安，大周境內風調雨順，路旁無餓殍、乞丐，街道整潔，多年無重災發生，除過脾氣暴躁一點，倒還是位聖賢明君。

　　他終於看完了。

　　滿朝文武具舒了一口氣，迅速互相對望一眼，原本僵硬的身軀瞬間松弛了下來。

　　“軍機房與都察司合並為軍機處……”

　　皇上慵慵懶懶地問道:“這是哪個天才提出來的?”

　　稀疏平常的話語在百官耳邊炸開，如同雷霆乍響，原本有些輕松的氣氛瞬間又肅穆了起來。

　　許久。

　　沒人說話。

　　一片沉默。

　　周世宗其實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他很討厭在他問完話之後一片安靜。

　　因為這很不合時宜，他問完話之後下面就應該熱鬧一片，特別是問完這種問題之後。

　　忽地，周世宗大吼一聲:“啊?”

　　眾人感覺耳聾了。

　　周世宗手上的奏折被燒成了灰，如同水一般，慢慢從指縫間流下。

　　終於，有一隻手顫顫巍巍地豎了起來，一道弱弱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是微臣，陛下。”

　　一個略顯矮小的身影從隊列之中站了出來，手中的象牙笏肉眼可見地顫抖。

　　周世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懶洋洋地問道:“朕，剛剛問這是誰遞的，怎麽不會朕?”

　　那個官員顯然有些急了，他驚慌失措的跪下說道:“是臣錯了，臣大膽，揣測聖意，擅自提議將其合並為軍機處，屬實大膽，罪不可赦，還請陛下降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整個身體都是顫抖的。

　　周世宗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忽然有些想笑，說道:“你怎麽知道，朕是在怪罪你的?朕不是都誇你是天才了麽?”

　　你是天才麽?這句話在很多時候都是一種反諷，百官下意識地將其理解成了反諷的意思，卻忘了“朝堂無謬言”這句話，在這種極官方的場合，大家很小故弄玄虛，有言直諫是最基本的準則，所以在朝堂之上，

這句話是真的在誇讚一個人，是天才。　　那個官員如夢初醒，心中的害怕逐漸消失，被一種欣慰所代替，默默無聞這麽多年了，皇上終於注意到了他，心中一陣激動，已經開始幻想日後的飛黃騰達了。

　　“謝，謝陛下，臣，當不起。”

　　他激動地語無倫次。

　　周世宗冷笑一聲，像在看一個傻子。

　　“軍機房是當年朕一時興起，設立在太和宮外隨時候命的，這麽多年都沒坍毀，還是當年修繕的破舊木屋，據說最近屋頂破了，床頭漏水無乾處，雨腳如麻未斷絕，陪伴朕這麽多年，朕早就想給他們換一個辦公地方，他們能力出眾，升級職能也是遲早的事情，將都察司與軍機房合並為軍機處，既起到督察百官的職能還能夠順便替朕監管民間，豈不妙哉。”

　　周世宗淡淡地分析道。

　　“你叫什麽名字?”

　　那個官員感激涕零，用微顫的聲音回復道:“王之渙，陛下。”

　　周世宗淡淡說道:“王之渙?這個名字不錯。”

　　王之渙又是一陣激動，原本提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甚至還自由地飛上了天。不過，由於依舊保持著跪姿，頭微低一直注視著地面，他並沒有注意到周世宗的面色。

　　稍微會體察一點聖意的人，都知道，此刻周世宗面色不善，笑裡藏刀，心中暗自歎息，看來這王之渙還是弄巧成了拙。

　　“謝陛下。 ”

　　王之渙已經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周世宗的讚美，殊不知他又會錯了意思，語調之中多了些驕傲。

　　“既然你這麽天才，那就將你之前遞上來的折子再寫一份交給我吧。”

　　周世宗說道。

　　王之渙聽其語氣不對，心中微驚，抬頭問道:“敢問陛下，是哪一份?”

　　周世宗漠然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燼，說道:“這一份。”

　　王之渙原本騰起的心瞬間跌落到了谷底，語氣微顫地說道:“陛下……”

　　話音未落，就被周世宗打斷了。

　　“別謙虛了，既然朕說你是個天才，自然就承認了你有這個能力，限你在明天日落之前將這份萬言書寫好交給我，否則，嘿嘿，你可知道欺君的後果，不過念你直諫有功，若完不成趁早收拾行囊滾出京都吧，別讓朕再看見你。”

　　語意冰涼，王之渙感覺背後結了一層寒霜。

　　周世宗又懶洋洋地對著百官問道:“還有什麽屁，趕緊放！朕還要等著退朝。”

　　一片安靜。

　　周世宗耷拉著眼問道:“沒屁?”

　　忽然，一文臣端著象牙笏走了出來，說道:“臣有屁要放。”

　　周世宗瞪了他一眼，那文臣瞬間改口道:“陛下恕罪，臣有話要說。”

　　周世宗用手托著下巴問道:“你要放啥屁啊，劉複?”

　　劉複掃了一眼旁邊瑟瑟發抖的王之渙，說道:“臣昨夜夜觀天象，碰巧見到雙星匯聚的奇觀。”

　　周世宗呵呵一笑，淡淡道:“你這屁，憋得可蠻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