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的隊伍重新上路,方覺騎在馬上,把那張皮紙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
的確是煉製和操控白骨甲的法門,
而且寫得十分‘通俗’,並沒有什麽看不懂的。
只是,有三大弊端,
一個就是太費錢,上面記載的許多煉製所需的材料,都價值不菲,還有些方覺聽都沒聽說過得東西;
另外一個嘛,煉製的方法,實在過於殘忍,活人放血,扒皮剔骨,把人身上的血肉都削除乾淨,在死後二十四個時辰之內才有效;
最後一個弊端,不曉得是‘工藝’過於困難,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煉製白骨甲的成功率極低,
原文是‘百中可成一、二’。
百分之一,百分之二的概率……
不過,煉製白骨甲是一個‘系統性工程’,從觀人看骨、殺人方式、剔肉去骨、材料配比煉製、銘刻骨紋等等,都有門道,有些方法,用在正途上,也能起到作用,比如止血救人之類的。
看到最後,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少了些什麽。
“莫非作者太監了?”方覺暗想。
先不管那麽多,這種東西留在世上,是個禍害,放在身上也不安全,只等全部記熟之後,就把原件毀掉。
半日之後,終於走出了雲蒙山。
看到遠處官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僅存的幾個鏢師,眼睛一酸,差點哭出來。
身後的鏢車還是完好的,甚至馬比人的數量都要多,可是每一匹馬上,都帶著一具屍體。
官道上路過的旅人,驚詫的望著這支殘破的隊伍,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江湖飯不好吃,這顯然是遇到了山賊。
然後離他們更遠一些,生怕被沾上了血和晦氣。
行走江湖,見慣了人情冷暖,這倒也不算什麽,何況這些路人和福威鏢局本就不認識,躲著走很正常,只是看著這支鏢局的精銳隊伍,如今落得這個下場,武君山心中五味雜陳,粗糙的手在鴻羽劍劍身上摩挲著,神情複雜的看了方覺一眼。
所有的大忽悠,無一不是心思細膩之輩,才能敏銳的發現對方想法的變化、心思的弱點,進行有效忽悠,方覺也不例外,見武君山這樣,就猜到他心裡藏了事,
“武大哥,不知何事煩惱?”淡淡問道。
“哎……”武君山深深的歎了口氣,雙眉緊皺,神情沮喪的說:“這次福威鏢局栽了大跟頭,折損了許多兄弟,連總鏢頭都遭遇不幸,回去之後,我真不曉得該何去何從。”
頓了頓,苦笑說:“夫子,你是識窮天下的人,在你面前我也不怕丟人,不瞞你說,之前鏢局生意還算不錯,江湖上朋友都給面子,全靠著胡總鏢頭八面玲瓏,維持著許多人脈,我雖然武藝稍稍高一些,這方面卻遠不如他。所謂江湖,終究是人情世故,如今他一去,這擔子落在我一人身上,實在是……哎……”
“江湖乃是人情世故,這話,倒是有些味道。”方覺淡淡一笑。
武君山接過話,自顧自道:“是啊,福威鏢局能走到今天,多靠了總鏢頭……”
“可是,最通人情世故的胡總鏢頭死了,不通人情世故你武大哥你,卻還活著。”方覺直接打斷了他的感慨。
“恩?”武君山一愣,“夫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倒也沒什麽其他的意思。”
方覺騎在馬上,望著遠處的道路,平靜的說道:“江湖自然有人情世故,可依我看,
說到底,還是四個字:弱肉強食。胡總鏢頭武藝不如你,所以他被害,你武藝更強,所以你活下來,道理就是這麽簡單直白。江湖如此,朝堂如此,國與國,人與人,亦如此。” 武君山隱隱約約明白了些方覺的意思,
想了想,摩挲著腰上鴻羽劍,自嘲道:“若是沒有夫子的寶劍和神通,我也活不成。”
“若是你武功再高一倍、三倍、五倍、十倍,那還需要我的劍嗎?”方覺反問。
“這……”武君山一時無言以對。
“你說你不通人情世故,不懂怎麽去維持江湖關系,可若是你武功絕頂,哪裡還需要去做這些?只怕到時候,你坐在家中,便會有數不清的人上門送銀子請你幫忙,你行走江湖,江湖上的蟊賊宵小,聽到你的名字,便嚇得心驚膽戰,逃之夭夭,連朝廷都要對你客客氣氣。”
方覺這番話,並不完全無懈可擊,
比如說,再怎麽勤奮,武功也很難一下就提高十倍八倍,
江湖中那麽多人,又有幾個能成為‘絕頂高手’?
即便成為了絕頂高手,也不是說,就可以完全不講人情世故,肆意妄為。
但其中透出的道理,卻是再正確不過。
一個人也好,一個國家也罷,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收獲真正的尊嚴,擁有真正的力量。
越弱,受到的限制越多,真正的強者,可以制定規則。
其他的一切,什麽人情往來、人脈關系,都依賴於自身的力量,力量不夠,無論怎麽長袖善舞,別人轉手就能輕松滅了你,連說話的機會都爭取不到。
就好比胡風,以及那幾個慘死的鏢師。
武君山琢磨著方覺這些話,神情漸漸嚴肅起來,若有所思。
當年他十年練劍,日夜不輟,自以為有所成,於是意氣風發,下山闖蕩江湖。
然而處處碰壁,這些年來,更陷於鏢局的俗事之中,少年心氣,漸漸磨平,武藝進步,更是十分緩慢,
甚至時常動搖,覺得自己遠遠不如胡風,產生了很強烈的挫敗感。
這次僥幸逃命,下次又當如何?
莫不成,每次都能被高人所救?
若是,當年聽恩師的勸,不著急下山,沉下心來,再苦練數年,學會了更厲害的‘青雲九劍’,乃至青雲劍派最頂尖的‘三秘劍’,
那今日,又會怎樣?!
他骨子裡終究留著江湖的血,豪邁果斷,想到此處,精神一震,好像在漫天的烏雲中,看到了一線光。
“夫子此言,令我茅塞頓開,武君山受教了!”雖然是騎在馬上,卻深深一躬,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清澈了許多,帶著幾分堅定。
“武大哥太客氣了。”方覺微微點頭,想了想,又道:“武大哥莫要謝我,我也有一事相求,只怕武大哥不願。”
“夫子這是哪裡話,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任何吩咐,莫有不從。”武君山道。
方覺笑笑,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武君山神情一變,兩道濃眉頓時皺起來了。
“這個……這個嘛……夫子,青雲劍法雖然不俗,可和你的本事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了, 你要學這個作甚?”他不解問。
方覺所求,便是武君山的劍法。
經歷過種種遭遇,方覺更深刻的意識到,遊歷天下絕對不是僅僅靠一張嘴皮子和有錢就能行得通的,
眼中的火雖然有妙用,但並沒有直接的自保能力,青石也只是保命的底牌,而且次數已經用完了,一時半會又不可能煉成白骨甲。
懂得再多,也怕菜刀,會造原子彈,挨不住一板磚,武君山的劍法武功,方覺是親眼所見,絕不算弱者,入道之前用來傍身再好不過。
武君山卻不曉得他的底細,青雲劍法再強,也強不過神通法力,強不過方覺招出的那隻‘神獸’,方覺還要學這個作甚?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何況,青雲劍法傳自貴派祖師,未必沒有可取之處。”方覺說。
武君山眼神一緊:“夫子的意思是,這套劍法,有奧妙?”
方覺笑笑:“此時卻是不知,還需慢慢摸索。”
武君山糾結了起來,
私傳武功,在哪個時空都是大忌諱,武功是一個門派的立足之本,他入門時曾立下過守秘誓言,若是私下外傳,和叛門,也沒有多大區別了。
猶豫了片刻,心一橫:“也罷,夫子開了口,這點要求我不能不答應。不過夫子學了之後,莫要說是從我手上得的。”
“這個你放心。”方覺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當年我進山砍柴,機緣巧合救了一位受傷的白胡子老劍客,他為了報答,傳授我一套劍法。”
“嘿嘿嘿……”武君山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