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這一路走來,經過幾個十分‘熱鬧’的地方。
比較典型的是江陵府,那是全國都排的上號的大城,更確切的說,江陵府應該叫做‘繁華’;相比而言,越水縣人也多,也算是富裕,但是給人感覺,更多的忙碌。
真正用熱鬧兩個字來形容,最貼切的,還是凌水鎮,
街道不算特別寬闊,兩側的店鋪、住宅,看上去也沒有特別豪華的感覺,但是街上人來人往,隨處可以聽到天南海北的方言,到處都能見到煙火氣十足的商鋪,甚至地攤,
既有錦衣華袍,騎著高頭大馬的富商,也有穿著破棉襖、舊衣服,到處亂竄的小販,這些人聚在一起,一點都不違和,很好的融入在喧鬧的市場之中。
劉子楓出門遊歷一年有余,此刻回到家鄉,也不由的放松起來,一路上還買了不少‘禮物’,帶給家裡長輩朋友,他之前在船上的行禮,除了貼身收藏的銀票,幾乎全部沒有帶,只能現場采購,總歸是一份心意。
凌水鎮鎮子裡面積其實不大,稍微有點錢的人,都在鎮外購置土地蓋宅子,劉家也是如此,徑直穿過凌水鎮,果然遠遠看見一大片零星分布的住宅,都是高牆黑瓦,反而比鎮子裡看起來要豪華一些,和普通農村鄉鎮外一望無際的農田截然相反。
片刻後,便來到一座青磚大院外,大門上掛著劉府的兩個字的匾額,門口還有一對石戶。
“劉伯,劉伯,開門,我回來了!”劉子楓大步上前,咚咚咚敲門。
沒一會,門就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來。
“咦,少爺,你可回來了!”管家劉伯看見劉子楓,頓時一喜,老臉上都笑出了花,趕緊打開大門,拉著劉子楓的手上下一陣打量,笑道:“出去一年,人瘦了,可也壯實了!你爹媽都想死你了。”
“劉伯,這一壺酒是給你帶的。”劉子楓把在街上買的一小壇子陳釀遞過去。
劉伯笑道:“嗨,虧你還惦記著我。得得得,趕緊去瞧瞧太太。”
“等一等。”劉子楓請方覺和李賢入門,對劉伯說:“劉伯,這兩位是我路上認識的朋友,我路上遇到大難,差點沒了小命,全靠兩位搭救,這位方先生,還是舉人功名,我邀請兩位來家裡盤桓幾日,你給安排一下,一定要招待好了。”
說完,衝方覺一抱拳;“方兄,我才回來,按禮數,必須先回去拜見爹娘。你先自便,我這家不大,也沒啥規矩,你喜歡就到處走走,閑了也可以去集市上看看,我拜見過爹娘,晚上請你喝酒。”
“你自便自便。”方覺笑笑。
“那我先走,劉伯,你可得把恩人安排好了,就住我邊上的房,一切都用家裡最好最好的。”劉子楓再次叮囑。
“少爺放心。”劉伯想了想,低聲說:“少爺,有個事,我得跟你稟告一聲,你心中有數。”
“何事?”劉子楓問。
“嗨,也不是什麽大事。”劉伯笑得有點古怪,說:“兩個月前,老爺納了一房妾。”
“額?我爹?”劉子楓一愣:“以前倒是沒看出來,他還有這個心思?”
“嗨。”劉伯乾笑一下,“少爺,老爺那個人你知道,是好人,街上賣身葬父看見的,納回來之後,對這位小姑奶奶極好。”
劉子楓也不是傻人,聽到這裡,就明白了很多,點頭笑笑:“我曉得了,老爺子年紀大了,多個人照顧是好事。劉伯,多謝你。
” 說完,衝方覺一抱拳:“夫子,那我先去。”
“好。”
劉子楓轉身提著禮物離開,劉伯把方覺和李賢請到了隔壁院子,進行安置。
劉家家境好,不過也算不上什麽巨富,宅子是四進院子,拋開一進門的前院,和最後一個大倉庫,等於是有三個連在一起的四合院,
其中一個院子是住宅,老爺太太住正房,新來的小姨奶奶住側房,兩個丫頭住下房;
還有一個院子是客房,平時也沒常住的人,都是家裡下人在住。
一個院子是劉子楓的,一直空著,就安排方覺住在這個院子的側房裡,沒一會又送來了整套的鵝絨被褥、香木的馬桶、洗臉洗手的胰子、取暖的火炭盆之類的東西,
還有八個碟子,都是當做零嘴的小點心、小蜜餞,一壇子酒水。
對於這樣一個小富商而言,排場不算小了,能看得出,這劉子楓作為獨子,在劉家地位很高。
“有勞管家。”方覺笑呵呵的摸出一錠二三兩的銀子遞過去。
“夫子是少爺的朋友,少爺從小待我們都極好,這可不敢收。”
劉伯不真不假的推辭了幾下,最後還是收了,笑呵呵的說,他就住在隔壁院子,有啥事叫一聲老劉就行,或者隨便吩咐家裡幾個下人,都是老家人了,辦事妥當不會出錯。
劉伯走後,方覺和李賢用熱水各自洗了臉,然後朝大床上一趟,覺得十分舒服。
說實話,出門在外,萬般好也是難,自從離家遊歷開始,他兩雖然不缺錢,但始終都在漂泊,
昂貴的大客棧住過,路邊的小店住過,荒山野嶺也露宿過,甚至還在丹元子那輛超級豪華大車上過了一次夜,
可無論怎麽著,其實都不如踏踏實實的躺在一個‘家’的大床上放松舒服,
即便是別人的家。
“人家說,老婆孩子熱炕頭,吃喝不愁,人生大樂,給個神仙都不換。為師當年的理想,就是有點小錢,有點閑,娶幾個老婆,在家生娃。冬天曬太陽,夏天打打盹。”方覺慵懶的道。
“時間長了,也煩。”李賢說。
方覺給他老氣橫秋的語氣逗笑了,
不過他說得倒是沒錯,有的人骨子裡就是不安分,一輩子折騰,不到死的那天都停不下來。
人生總是要做點以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才更有趣。
“那做了之後,發現的確做不到呢?”李賢問。
方覺看了他一眼:“做不到,活一百年是死,做到了,活一百年也是死,既然都是死,做到做不到,好像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