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治水防洪,說到底,其實就是那麽幾個字:
堵、引、消、疏等等。
建大壩堵水,打通水道引流,將一部分洪水湧來灌溉,利用土地、農作物天然能力將之吸收,
平日裡還要注意河道的疏通和維護,派專人維護。諸葛亮治蜀,最大的功勞之一就是成立了專門維護水利工程的政府部門,確保年年打仗,蜀中卻沒有糧荒之憂。
原理很簡單,關鍵在於,怎麽樣設計出一個合理可行的方案。
就和蓋房子一樣,原理簡單,無非是磚瓦搭建,關鍵是怎麽設計出搭建方式、結構,確保它遇風不倒、遇震不塌,不會剛蓋了兩層就轟然倒塌,也不會住在裡面沒幾天,屋頂掉下來砸死人。
這套從都江堰抄襲來的方案,大原則上的科學性是已經經過驗證的,具體的越水縣,還要因地製宜,加以修正調整。
方覺解釋了許久,然後說;“越水縣有天然的優勢,小河流、枝杈眾多,像人的筋脈,都已經是現成的,只要花些許功夫,將其打通,做好規劃,那麽這些溝渠小河,就能成為一段段儲水、泄洪、灌溉、防洪的天然工具。”
“若是按照這個方案來做,我縣可以承擔。”桑遠誠一直沒開口,而是在心中盤算所需人力物力,此時終於點頭開口。
“只是不曉得這方案到底可行不可行?”方覺問。
桑遠誠先看了眼小孤道人,見他沉默不語,這次又一次開口。
“夫子,我觀此圖,魚州分洪、寶瓶口、沙地調節水流,這都是正道,關隘處,其實還是在於如何合理的將本縣的小河、溝壑打通,形成流暢的水網。”
頓了頓,笑道:“正如夫子所言,這些小河溝壑,如同人的筋脈,如果打通了,自然是一通百通,氣血順暢;可若是打不通,若是通錯了,那反而會氣血淤積,病體纏身,身子骨受到侵害。本來洪水隻淹灃水兩岸,如果打錯了筋脈,反而順著筋脈淹沒到了全縣。”
“這話是正理。”小孤道人點點頭:“需知水無常形,它可不管你這條路流淌下去是好是壞,是淹死人,還是灌溉農田,只要你有路可行,它便無孔不入,若是這條路不夠它走,它就要泛濫。”
指了指圖上陸地上的溝壑,說:“這些小河溝壑我是知道的,有深有淺,有寬有窄,深的寬的,甚至可以行糧船,窄的淺的,幼童都能在裡面游水玩耍,若是胡亂打通,貿然連接,那只怕要出大麻煩。”
“正是。”方覺點點頭,道:“我之前之所以沒有立刻拿出這圖,的確因為我對越水縣的水道,了解實在不多,一時半會的,也無法拿出一個最合理的辦法去打通水網,這最關鍵的一節解決不了,這幅水利圖,其實等於無用。”
“呵呵,夫子過於謙虛了,怎麽說是無用呢。”
小孤道人搖搖頭,正色道:“好比朝廷打仗,大方略由兵部提出制定,戰場上具體的廝殺由士卒去做,一場一陣的排兵布陣則是將軍們完成,可說到底,將軍、士卒都是在兵部的大方略下執行,怎麽能說這大方略無用呢。”
方覺微微一笑,表示領情,卻沒有多話。
這小孤道人的性格也是比較圓滑乖巧的一類,同樣是得道高人,他從一開始就處處捧著自己,一心結交,有時候高帽子張嘴就戴過來,
可見凡人也好,高人也罷,其實本質還都是人,凡人的性格特征,高人身上也有,
只是面對凡人的時候,
得道高人的性格特征被最大的隱藏了,沒有必要去和凡人虛與委蛇,客套拉近乎,也沒有必要去和凡人裝逼顯擺。 “兩位,越水縣的水道,我卻是一清二楚。”
桑遠誠想了想,說:“不如這樣,煩勞兩位在縣裡多盤桓些時日,這詳細的水道連通圖,我來做,做完之後,我們再參詳修正,最後施工。”
“我倒是沒什麽其他要事,在這裡留一段時間沒什麽問題。”方覺點點頭,看向小孤道人。
“也好。”小孤道人也笑道:“送佛送上西,幫人幫到底,老道士既然管了這事,乾脆也就管到底好了。外面的潁水、灃水,我駕馭起來,十分困難,但縣裡這些小小河道,卻是輕松,縣尊放心大膽的去做,施工時候,即便有什麽不妥,我也能照應一二,不會造成水患。”
有小孤道人這話,桑遠誠信心就足了,
即便他在連通水網的時候,測算錯了,小孤道人出手幫忙,也能控制水流,不至於造成災害,等於有了個托底的人,讓他放手去幹。
桑遠誠一躬到底:“那我在這裡代全縣百姓,多謝兩位!這些日子,就請兩位住在縣衙後堂,我派人伺候,有什麽需要取用,務必不要客氣!”
“自然不會客氣,縣尊可自便,需要我等時,派人來打個招呼便可。 ”方覺笑道。
……
接下來一段日子,桑遠誠每天早出晚歸,去實地的再一次詳細的考察全縣水網,忙得腳不沾地,
方覺和小孤道人沒什麽事,整日談玄論道,交換彼此對於修道的心得體會。
這日下午,外面升起久違的大太陽,氣溫卻是急劇下降,隱隱有要結冰上凍的趨勢。
“這樣的季節挖渠治水,其實再好不過,只是有些辛苦了那些民夫。”小孤道人撫須道:“待我寫個條子送回管中,派幾個精通水文的弟子來幫忙。”
“道長高義。”方覺笑道:“回想當初,我卻是做的有些過分了,道長莫要朝心裡去。”
“這是哪裡話!”小孤道人猶豫了一下,道:“我有一事,想要求夫子。”
“道長言重了。”
求這個字,在他們這樣的身份境界的人之間,並不是隨意能用的,
方覺當初請他下山治水,也沒有用一個求字,只是請,說破大天,也就是‘賣我一個面子’而已。
不知道什麽樣的大事,讓小孤道人說到一個求字。
“夫子是觀風使者,又是得道高人,想必在觀風台,必然位高言重。”小孤道人說。
“這談不上,不知道長究竟要說什麽?”方覺奇怪道。
“此事結束後,還請夫子在觀風台上,為我多多美言幾句。”小孤道人一稽首,歎道:“老道士並非不識抬舉,只不過天性散漫,是個閑人,還望觀風台能容天地之間,多我一個閑散道人。”
這話,方覺聽得就更加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