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假象;耳朵聽到的可能會欺騙;有時候你要相信那虛無縹緲的直覺……
……………………………
七月初七,炎夏。
曙光市(曙城)。
松縣。
野溪村,上午,豔陽高照。
“小混蛋,當你看到這份信的時候老頭子我肯定是已經不在人間了,哎…真舍不得這花花世界啊!
老子一生風流無數,膝下也沒有個一兒半女,生前那些財產就便宜你個小混蛋了。
現在大家都倡導環保無汙染,屍體到時就火化了吧,也不用立碑整牌位什麽的,把骨灰灑在野溪村旁的那個小溪裡就行,其它煽情的話就不說了,反正你也遲早得下來,到時候在盡孝也不遲。
哎…我是看不到你娶媳婦生娃兒了,還記得小時候給你安排了一門娃娃親不?那女娃兒前一陣子我看過了,美得跟天仙一樣,家裡有錢有勢,我問過了,她家裡人還認這門親事呢,那女娃也都聽家裡安排,你的地址和所有信息我已經給女方家了,到時候那女娃會來找你,媽的,又便宜你小子了,記得把信封裡我給你準備的那根紅繩綁在手腕上,求個吉利,別到時候女方家反悔,那你就哭嘍。
行了不說了,寫字挺累的,在上邊好好過,別念叨我啊,煩!也別哭,我在下邊聽的更煩…古德拜!!!”
你老子初牧於2022年7月1日絕筆!
……………………
曙城,松縣,野溪村,晌午,烈日炎炎。
一個身穿黑短袖灰短褲、烏黑短發、模樣清秀、年齡大概在二十一二歲左右的青年背著半鼓的書包,手中抱著黑布包裹的骨灰盒和一份信件,眼睛有些紅腫的來到了離村莊不遠處的一條小溪邊上。
這是“初鴻”從小長大的村莊,這條小溪也是他記憶中兒時為數不多的遊玩之地,至今他還記著光著屁股在裡面打澡的場景。
骨灰盒裡裝的是他養父‘初牧’的骨灰,他一直稱養父為老頭子。
老頭子在三天前與世長辭了,享年63歲,醫生診斷為心脈衰竭引發的一系列病變導致的死亡,走的時候沒有遭太多罪,初鴻一直以為老頭子身體一直很好,畢竟半個月前老頭子去大保健被抓還是他去派出所領的人,這樣的年紀去那種地方身體能不好嗎,可惜世事無常啊……
初鴻和老頭子的感情很好,雖說他不是老頭子親生的,但是兩人之間更甚血濃於水,他才剛剛大學畢業,還沒有好好孝敬過老頭子就這麽天各一方了,應了那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啊…
現在想來老頭子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只不過怕自己擔心沒告訴自己,要不然也不會提前寫下那樣一副絕筆信。
雖然信中老頭子說讓他別哭,初鴻也很努力的忍,但眼淚怎麽也控制不住的時不時淌出來。
“老頭子,一路走好…”
“在那邊照顧好自己,該吃吃該喝喝別怕花錢。”
“想要什麽托夢給我說,到時候我給你燒過去…”
初鴻一邊將手中的骨灰灑在小溪中,一邊自言自語的說著。
許久後……
骨灰盒裡已經空空如也,初鴻呆呆的坐在小溪邊的一塊青石上,雙眼無神的望著緩緩流淌的溪水。
一陣小浪花拍打石頭激起的水珠濺在初鴻的臉上,將他從神遊之狀拉了回來。
初鴻歎了口氣,從後背書包中將老頭子留給他的遺囑信封取出來,
信封裡除了那張讀了好幾遍的絕筆信外,還有一張銀行卡,一張房產證,一根紅色繩結。 取出紅繩想著老頭子信中說的話,初鴻不禁搖了搖頭想道:“月老紅繩嗎?女方還來找我?不就是變相的相親嗎…”
當然他還是將紅繩系在了右手手腕上。
“嘶嘶~吡呲~”
就在紅繩系在初鴻手腕上的那一刻,紅繩竟然開始自燃起來。
“我去,什麽鬼?”
初鴻手忙腳亂的想要將燃燒著的紅繩撲滅。
“媽的,怎麽滅不了?”
可是無論他怎麽拍打都無濟於事,而且火苗還越著越旺。
眼看撲不滅,初鴻連忙找到綁扣處,想要將紅繩解下來。
“TM的怎麽解不開?啊……這他娘的是什麽材料做的?怎麽還燒不斷?”
“對了!小溪!水!水!”
情急之下初鴻好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三步化作兩步跑進了小溪中,將右手整個侵入溪水中。
“呼…”
蹲在溪水中的初鴻長長的吐了口氣,神情也放松下來,手腕上的紅繩也消失不見,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當然並不是紅繩上的火被溪水澆滅了,而是在水中慢慢燒沒了……
初鴻撫摸著右手手腕處,他剛才其實並沒有感到灼燒的疼痛感,只是被突然自燃起的火苗搞得慌了神,現在看著跟之前一般無恙的手腕,不禁有些疑惑。
“這紅繩怎麽會好端端的自己燃燒起來?而且他還看到紅繩在水中還繼續燃燒,最後還沒有在他的手腕處留下一絲痕跡…真真是太奇怪了…”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初鴻也就放棄了,隻當是這兩天東跑西顛再加上心情很是悲傷和壓抑出現了幻覺。
將銀行卡和房產證裝進信封中收好後,初鴻就向著村落走去。
不過初鴻沒注意到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這片流淌的小溪竟然極速的乾涸下來,裡邊的各種魚類翻著白肚皮在乾裂的泥沙中胡亂翻滾著,如果它們會說人類的語言一定會大叫道“mmp,水呢?那個缺德的把水都抽幹了?想吃鹹魚乾想瘋了嗎!”
……
野溪村是個偏僻荒涼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在群山環抱中而坐落,村中皆為七老八十的孤寡老頭老太,自從初鴻上大學後就很少回來,最近的一次也是半年之前了。
村裡還是老樣子,十幾家低矮破舊的石土房屋,一到下雨天就滿是泥濘的黃土小路,栽種著各種時令蔬菜錯落有序的菜旗,偶爾還有三兩戶房頂的煙筒正炊煙嫋嫋…
四五名臉上皺紋如老樹皮般褶皺的老頭手搖著蒲扇坐在村東頭的那顆需要三四人手拉手才能環保一圈的百年粗壯老槐樹下,中間石墩上的車馬炮伴隨著時不時的口角爭執正廝殺的異常激烈…
口鼻間充斥著四溢的槐花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和祥和。
“將。”
“拱士。”
“老孫頭,你的車保不住嘍,死棋嘍。”
“老李頭把你那臭嘴閉上,觀棋不語不知道嗎?成天就你話多。”
“踹車。”
“在將,嘿嘿嘿…認輸吧老孫。”
“不行,不行,我剛那一步走錯了,悔一步棋。”
“不行,哪有悔棋這一說的,快認輸。”
“哎,老趙,你就讓老孫悔一步嘛,反正你還多他個車炮呢,怕啥。”
“哼!錢貫子你快回去找你老太婆去吧,煩死個人呢。”
“趙大爺的棋藝還是那麽高,孫二爺的悔棋毛病依舊,錢三爺還是那麽心軟同情弱勢的一方,李四爺的話嘮還是沒變…”初鴻站在四人旁邊看著幾人來回爭吵仿佛回到了年幼的時候,神情一陣恍惚。
在挨個打過招呼問候並沒有收到老爺子們的回應後,初鴻不禁搖了搖頭沿著土路向著熟悉破舊的房屋走去。
雜草叢生的小院,斜歪陳舊腐味的門窗,漏水的房頂,鋪著草席的土炕,缺了牙口的瓷碗,布滿塵土的板凳桌椅和老舊皮沙發,望著房屋中熟悉的一幕幕,初鴻的眼眶中不禁又濕潤的些許。
“噗…噗…”
將骨灰空盒放在桌子上,初鴻搬過一張椅子,將上面覆蓋的一層塵土吹落,然後從老頭子留下的遺囑信封中取出那張房產證明和銀行卡,在從紙窗破口處射進的光束照映下看了起來。
銀行卡就是普通的農業儲蓄卡,背面寫著六個四,應該是密碼,估計裡邊也沒有多少錢。
將銀行卡重新放進信封中,初鴻打開折疊的房產證明看了起來。
“臨江省、曙城、萬象路、444號、黃泉酒屋,佔地面積444平米、、、”
“我靠!老頭子什麽時候有這麽一處房產了?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初鴻看著房產證明瞳孔一陣變換,他實在無法理解一個常年給人看倉庫的保安會在寸土寸金的曙城有這麽大一處房產…而且房產證上的名字還是他的,可是他從來沒有簽署過這份證明啊?但是那字跡分明就是自己的…
“真是見了鬼,莫不是假的吧?老頭子都死了還拿自己尋開心?”初鴻不禁搖搖頭想道,“反正有地址,晚上去確認一下。”
初鴻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一點整,一點半有最後一趟通往“松縣”的班車,從村裡到公路上需要二十分鍾的山路,正好能趕上,在松縣中轉再到曙城估計得六點多去了,嗯…天黑之前來得及…
將銀行卡信件裝好,放入書包中,初鴻起身細細打量了房屋一番,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十二年,這一走估計就真的不會回來了,就算是最後的告別吧。
烈日懸空灼,青衣背山行;此去未經輪,余暮逝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