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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露禪回到房間後把自己的被鋪挪到了地板上,他怕自己“控濟不住寄己”呀。
等他鑽進了被窩假裝睡著時,陳玉娘進來了。
她把門窗都關上了,然後才走到了楊露禪旁邊:“今天晚上別睡地下,睡床。”
楊露禪還想裝傻,並沒有行動,陳玉娘卻蹲了下來,揪起了他的耳朵,直接把他從被窩裡揪了出來。
楊露禪慌了,大聲叫喊:“痛,痛,快放開!”
可陳玉娘也沒有松手,而是臉上帶著嗤笑:“大高手,就這點捏著耳朵的手勁,還不帶著力道,你會彈不開?”
被戳穿了的楊露禪訕訕不敢反駁,誰讓他心虛來著?
就這樣,楊露禪被陳玉娘揪到了床上。
不過楊露禪還是依然作妖,他就沒跟陳玉娘睡一頭,陳玉娘皺起了眉頭,話也沒說,朝著楊露禪的腿上就擰啊擰的。
被擰疼了的楊露禪隻得收回了朝著陳玉娘的臭腳丫,乖乖地換了一頭。
現在他知道魏溯難說的喝醉後不知道夢境是怎回事了,這是陳玉娘的本性,又或者是被魏溯難固化過的心念。
陳玉娘摘出了髮夾,手一彈,就將燈給關上了,現在用電燈了,可也是按式開關。
然後黑夜裡就傳來了楊露禪“啊”的一聲驚叫:“你要幹啥?”
另一聲響起:“別吵,再吵可別怪我用剪刀!”
然後房間裡就沒有了話語聲。
陳長興躺在床上沒睡,白天裡他就補回覺了,這會精神著呢。
過了一會,他就感覺到了氣機有些波動,仔細地辨認了一下,正是從陳玉娘的房內傳來。
陳長興眼珠子骨碌直轉,索性一挺腰坐了起來,也五心向天打起了坐,一點點地感受氣機的波動。
然後他發現氣機好像滔滔洪浪衝入了一個閘口,在一道大峽谷中束縛住了,慢慢地消了野性,被馴服壓製。
可它卻沒有萎靡,而是變得生機勃勃,洪峰的狂暴沒有了,卻在潛流下多了汩汩的脈動。
它並不是外向的,而是內收的,這股脈動會不斷地滋潤經脈和髒腑,同時漸漸地與肌體同頻,越來越和諧。
這事成了,陳長生臉上自然而然地蕩出來舒暢之意,天人合一,天人化生,莫過於此。
天亮了,楊露禪和陳玉娘早早地起來了,在練推手呢,不一樣了,沒有一絲煙火氣,也不帶毫厘的力道。
氣勁就好像長在了他們的身體內,含而不發,倆人就像是從來沒有練過功夫一般。
可要真以為這樣就錯了,兩人的腳下,因為走樁步而帶動的風將灰塵定向地吹聚成了一個太極模樣,楊露禪和陳玉娘就不斷地饒著這個太極交換魚眼,遊走於分界線之上。
他們還能一邊打一邊說話,一點也不怕岔了氣。
這當然是因為沒有氣的蹤跡,氣跟勁合而為一,就在身體內流動,不主動用意念將它施展出來,它就跟勁力抱團了。
“終於知道為什麽降龍十八掌的氣勁能破罡氣了,因為外功氣勁與身體同步,是活的,而罡氣與身體不同步,是死的,就好像一根高速旋轉的槍刺一面靜止不動的盾,當然能戳穿,就跟鑽頭能在金屬上打孔一樣的道理。”
這是楊露禪的慨歎,陳玉娘無感,因為她的心智現在有點分裂,她的氣勁本來就與身體融合著,昨晚得到了反哺,可現在她的心智卻對這個過程並不明晰。
不過她也不會在這時說出來,只要氣勁在身體內,就可以慢慢感悟到。
有一點鬱悶,她現在還是差了楊露禪一線,
就是這個缺失造成的。但她並沒有覺得遺憾,反而有了成全一種美好的快感。
於是她口中吐露出來的是:“別囉嗦,手底下見真章,再打過!”
普魯士大炮的試射現場,方子敬正在向直隸總督獻殷勤,可直隸總督的語氣很淡:“打過才知道。”
朝陽下,一隊甲騎正橫列在炮陣後嚴陣以待,陽光照射在金甲上,閃耀出麟麟的金光。
炮手們在做最後的檢查工作,調整炮位和射角,東印度公司的軍事顧問則在一邊認真的核對,他們對清軍的炮手一點也不信任。
等炮手們給出了手勢,那邊傳令官才喊出了口令:“預備……”
在觀禮篷的清廷官員們紛紛舉起了手上的望遠鏡,隨著傳令官的那聲“放”喊出,嘭…嘭…嘭接連三聲,在望遠鏡的視野裡,只見十五裡外的靶位上炸出了三團煙火和一個碩大的土石坑。
那三朵爆炸產生的煙火團太震憾了,將望遠鏡不大的鏡頭塞得滿滿當當,馬上有官員興奮大喊:“這普魯士的大炮真嚇人,比紅夷大炮厲害多了。”
直隸總督放下了放遠鏡,甚是得意:“那當然,此乃加農重炮,重十萬斤,射程可達十六裡,紅夷炮跟它比,那只能算是鳥銃。”
有下屬趁機拍馬屁:“還是大人英明,引進了此等巨炮,我大清的軍威再漲,必將戰無不勝。”
也有附合的:“大人,再打一輪,還沒看過癮呢。”
方子敬知道自己的謀算成了,臉上有了喜意,直隸總督不拂眾意,揚了揚手。
傳令官接到指示,又高喊起來:“二輪準備。”
炮手們打開後膛,大吼“上炮彈”,自有兩名彈藥手從木箱中抱起一尺粗的炮彈,放在滑軌上,然後推杆就將炮彈推進了炮膛。
傳令官的“預備”命令又來,炮手合上了膛蓋,鎖緊,就躲到了側邊。
現在的火炮還是挺危險的,炸膛走火時有發生,這也是後邊那排甲騎存在的意義,那就是給大官們擋彈片的人肉盾牌。
方子敬從人叢中向總督大人靠過去,傳令官一喊放,有些官員就直打抖,渾身篩糠,方子敬都能聞到味了。
不過他不在乎這些,他的目標是總督大人,他走到了直隸總督的身旁,附下身來,湊到了對方的耳邊。
“總督大人,陳家溝一案停宕至今,若能調動神機營,再加上這三尊巨炮,平叛必然是手到擒來。”
直隸總督臉色有些不豫,他輕飄飄地提醒:“方道台,你頭上頂戴的價值是有限的,調兵就會有巨大的靡費,可不好相與。”
方子敬從袖裡掏出了個本子,呈到直隸總督面前:“大人請過目。”
直隸總督接過本子打開,裡面是一張三萬兩的銀票,總督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合上了本子。
他站了起來,向前走了數步,直到觀禮台的邊上才開口,聲音壓得很低:“神機營乃中衛禁軍,不是說調就能調的,得有智親王的手諭或者陛下的聖旨,外加軍機大臣的附議。”
這時傳令官又喊出了“三輪準備”,方子敬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純金打造的望遠鏡,遞給了直隸總督:“大人,請。”
總督欣然接過了望遠鏡,看向靶場,方子敬則附在他的耳旁:“大人直通天聽,一定有足夠的智慧,請大人不吝賜告。”
直隸總督心思卻不在火炮上,而是借著炮聲的掩蓋沉聲:“聽說過師出有名嗎?有要有名目,事情就好辦,從上往下易,從下往上難,上頭如果有心有意,事情會辦得很順暢。”
方子敬若有所思,陳栽秧回去了就沒有再出來,那麽陳栽秧多半又陷在了陳家溝,被說服策反的可能性很大。
陳栽秧手裡可是有著天威翼的圖紙的,以陳玉娘的手段怕是已經弄出來了,不知這個對於智親王來說值不值得他上心呢?
可以威脅朝廷根基的事物,比什麽亂黨都要命。
想到此處,方子敬決定回去就向智親王上書,陳家溝掌握著飛天利器,又勾結亂黨拒阻鐵路,這個名義,值得朝廷興師動眾了。
方子敬又看向直隸總督,他覺得這家夥貪的手腕比江道台高明多了,名目算個屁,名目只是個說法,真正能打動人心的還是利益,但他一眼就看出來利益在哪了,名叫承惠,還真不瞎蒙,收了錢事也辦得漂亮。
智親王想提早坐上那個位子,早日享受九州皆奉的好處,總督大人希望事情由上頭推動,那麽他除了方子敬孝敬來的,還能再撈一筆,上命調軍,就會敞開了給軍費。
而且師出有名,三軍用命,都搶著給主上邀功,這一仗打贏的把握也更大。
至於方子敬,也學了兩手,他獻上去的那三萬兩是他的嗎?那是江道台留下的余蔭,被方子敬賣掉之後換回了近十萬兩銀子。
他還是嫩了些,當他打聽到他砸壞的那隻元青花就值數萬兩時,他也肉疼了兩天,不過這個痛苦,可以從陳家溝補償回來。
個個都是高手,個個手裡都有活啊!那就見個真章,方子敬眼神一縮,銳利的目光一閃就收。
方子敬估計著陳栽秧的天威翼已經弄出來了,他估對了,不過已經不叫天威翼了,變成了飛機。
沒有辦法馬上用金屬來替代機翼結構,但陳玉娘上了乾餾法,把椴木炭化處理之後,不但輕了,而且承重能力和韌性也提升了。
同樣機翼的蒙皮布也采用強韌度更高的新工藝麻布織成,比船帆隻強不弱,這就讓飛機一面世就遠超萊特兄弟的水準。
最要緊的是飛機吹過“風洞”,陳有直突破了氣勁,他被陳栽秧拉著給飛機機體做了優化測試,所以現在準備衝上天的飛機是最合理的狀態。
而改良過的星型活塞發動機,讓飛機獲得了約五十匹的馬力,比萊特兄弟的飛機整整高了一倍。
所謂力大磚飛,現在陳栽秧的飛機就是這麽個局面。
所以當陳有直不放心還要大哥再改進時,陳栽秧不幹了:“已經比原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總要飛起來才知道,厲不厲害,手底下見真章。”
沒人能攔著他,陳玉娘更是不會攔,就一活塞發動機的飛機,還有了她重新設計的降落傘,能危險到哪裡?
所以她也力排眾議支持陳栽秧,試飛去。
陳家溝的老老少少又一次全員出動了,都來看陳家老大的笑話。
飛天,那是神仙的領域,就陳栽秧那嘴炮,也想當神仙?不是笑話是啥?
機場不可能那麽快,楊露禪只是發動了村民和他手下的教眾從村口到峽谷口清出了一條泥石跑道,有五百米,對於活塞發動機飛機來說,屬於夠夠的。
陳栽秧也沒多等,今天是他在村民面前正名的時刻,況且飛機比天威翼性能增加了那麽多,還猶豫個啥?他一拉軸繩,發動機就突突地響起來,噴出了濃濃的黑煙。
沒辦法,楊露禪給他弄的是蓖麻油, 這東西燃燒值是大,但煙也夠嗆。
黑煙過後,發動機工作良好,越轉越快,越轉越平穩。
陳栽秧爬進了機艙裡,戴好了護目鏡和頭盔,玻璃的強度不夠,就只能兜風了。
他一拉操縱杆,傳動軸齒輪就卡入了離合位,飛機開始向前滑去。
這一動就讓村民們發怵,飛起來還不見得,但明顯這只會飛的雞比方子敬那頭喘氣的鐵牛快多了。
可他們還沒到真正怕的時候,當飛機滑跑過兩百米越來越快並開始飄浮起來的,他們才真正地驚訝。
也有人不驚訝,楊謹言就追了出去,追著飛機的後尾跑。
雖然趕不上,但她還是激動地啊啊大叫,好像要幫陳栽秧使力。
陳長興也在山坡上,想看又不敢看,那是他大兒子,要去飛天,這萬一要摔下來怎麽辦?
不過他也沒攔著,這一次他在陳栽秧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精氣神,他也覺得大兒子這次能成。
楊露禪和陳玉娘一點也不擔心,還在交頭議論:“能承載炸彈了嗎?就用迫擊炮那種碰撞引信的,通用,沒有後勤壓力。”
他們知道方子敬這一次會帶著巨炮來,暫時陳家溝手上還沒有足夠射程的東西能將巨炮拒之門外。
飛機是唯一靠譜的希望,因為這架飛機遠比設想中的飛行高度要高,也沒有危險。
陳栽秧果然不負重望,他在滑行了三百多米後就將飛機拉了起來,迎著峽谷中吹來的山風,飛機以近乎垂直的軌道直上雲宵。
還拉出長長的尾煙,在天幕上畫出了開天辟地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