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圍場的大營很大,鹹豐整整帶了六個大營十八萬的人馬,將整個圍場團團守住,這地方都快趕上大半個京城了。
圍場,就是圍起來的獵場,出動大軍將野曾趕進圍場中,讓皇帝和八旗子弟盡情地射獵。
這本來是一項滿清八旗的傳統,鼓勵皇族子弟勤習騎射不忘根本,現在卻成了八旗子弟飛鷹走狗炫耀攀比的場合。
想一想,都靠著手下驅趕野獸等著射一箭,能有什麽磨練的效果?
而且到了鹹豐這更變味了,圍獵成了鹹豐“打野食”的慶典,他獵的不是野獸,而是野豔。
這一回也一樣,昨晚剛安營,鹹豐帝便以“沐浴更衣”為由,把隨行的王公大臣們全打發了。
他帶著“四春”進了營帳,沐浴去了,僧格林沁當了一夜的守衛,喝了通宵的霜露和悶酒。
“四春”是京中有名的四個豔麗寡婦,鹹豐帝就好這一口。
原本出來前僧格林沁就跟鹹豐帝商量好,這一趟圍獵主旨在於“釣魚”,爭取把蠢蠢欲動的各種角色都釣出來,爭取撈一網大的。
現在倒好,魚沒釣著,魚食反而虧了不少。
就在僧格林沁踱來踱去快磨破腳底的時候,魚兒咬鉤了。
侍衛前來通傳,說是有人拿著趙無極的令牌帶著個女人求見皇上。
僧格林沁搓了搓手,興奮溢於言表:“帶他們來見我。”
想不到先動的是趙無極,僧格林沁笑了,這個野心包天的家夥,也不怕噎著,既然趕著投胎,那就滿足他。
可待衛帶著宛玲和如霜入見時,僧格林沁愣住了,這是自家池塘裡的錦鯉啊,不是野生的,釣起來不能吃啊。
宛玲摘下了頭上的鬥笠,向僧格林沁抱拳行禮:“王爺,趙無極讓屬下前來覲見皇上,然屬於尚須練功無法破身,屬下鬥膽擒住了丐幫前任幫主的女兒替之。”
僧格林沁自光一凝,看向如霜,卻發現如霜目中無神,如行屍走肉一般。
宛玲又從旁解釋:“被秘術製住了,予取予求。”
僧格林沁神色稍霽,又眼帶厲色看向宛玲:“趙無極去了哪?”
宛玲神色如常:“趙無極帶著屬下潛出了京城回了河南,屬下推斷他欲行不忍言之事。”
“那他就這麽放心你?”
僧格林沁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質疑,宛玲卻神色不動:“趙無極用秘法制住屬下,幸得王爺之助,以奇珍提升了武功,才避了過去。”
“那本王又如何信你?”
“屬下說過,六扇門中好修行,只要王爺答應的百年人參、何首烏不斷,屬下唯王爺之命是從。”
如果蘇燦在這裡得罵娘,為了達到目的鹹豐和僧格林沁寧可廢了他,而為了拉攏宛玲,他們竟然下了血本,太不公平。
不過僧格林沁卻很滿意宛玲的回答,他也收到密報說趙無極溜了。
也不排除趙無極會偷偷地潛來,不過大營裡的那幾百條槍和數挺馬克沁可不是吃素的。
清了清被酒浸啞的嗓子,僧格林沁一揮手:“帶這個女人去見皇上,就說是本王獻上的心意。”
自有侍衛進來把如霜帶走,然後等人走後僧格林沁還特意提醒宛玲:“把鬥笠戴上,最好不要讓皇上看見你,不然本王也藏不住你,皇上寵幸過的女子太多了,朝廷裡能辦事的人卻沒幾個。”
宛玲戴上了鬥笠退出了僧格林沁的營帳,然後她走進了侍衛營。
再出來時她已經是一名待衛的妝扮,混進了侍衛營冒名頂替的八卦派教眾會頂著宛玲的鬥笠行事。
反正她平時也不出聲,等僧格林沁察覺,怕是早就天高任鳥飛了。
宛玲追上了如霜等人,帶著如霜的侍衛也換成了自己人。
僧格林沁自詡拉網捕魚,殊不知他的大網早己千瘡百孔,魚兒沒網住,鱷魚在裡面遊得歡。
如霜神色有些複雜,宛玲則隨意閑談:“剛才你就不怕我真個製住你?”
原來宛玲還是用了趙無極的秘法來瞞騙僧格林沁,不然僧格林沁也知道如霜是丐幫的人,怎麽會讓她靠近鹹豐。
當然嚴晶心也不會真個用針刺,她只是以氣勁封住了如霜的兩個穴位,趙無極刺穴時宛玲在後頭也看到了,試了試發現這是一種類似催眠的技法,只不過用針炙來加速而己。
“你能讓我報父仇便值得我冒險,沒有什麽可怕的!”
如霜的語氣很淡,她在想別的事情,然後她下定了決心頓住了腳步,看向宛玲。
“即便是蘇燦來了,我也會勸他脫離清廷,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令人毛骨悚然。”
嚴晶心也沒了表情:“如果他能聽你的,我舉雙手雙腳歡迎,還是看過再說吧。”
如霜想想也對,便又邁步朝前,距離答案越來越近了。
三個來到鹹豐的營帳外,宛玲的手下前去逼稟,他來得早,混得熟。
皇帝的營帳可不是一個帳蓬,而是圍了大大一圈,近百個大蓬連在了一起,圍出了一個野外的臨時宮苑,須要經過好幾重的傳訊才會到達鹹豐的耳邊。
太監在鹹豐耳旁輕語時,他正泡在溫水裡懶洋洋地閉目遐思呢。
一聽說僧格林沁又進獻了一個大美女,鹹豐眼一張就來了精神,他揚聲下令:“來人,取一碗新鮮熱乎的鹿血來。”
然後他才交侍太監:“送她到朕的寢帳候著。”
太監領命而去,沒一會就聽到帳外不遠處的呦呦鹿鳴。
新鮮熱乎的鹿血當然要現殺,還是直接割取鹿茸那的鮮血才有用,這是鹹豐的一個嗜好。
他打小身體虛弱,需耍鹿茸血進補,而鹹豐又好色,沒有鹿茸血根本撐不下來。
鹹豐之所以喜歡在圍獵時瘋狂打“野食”,就因為在木蘭圍場這裡圈養了大量的野鹿,鹹豐覺得野鹿的鹿茸血夠勁能盡興。
此刻他聽著野鹿的哀鳴,隻覺得小腹中有一股暖洋洋的火氣升騰起來。
江山在手,天下皆有,征服的戰場可不是只有一個,鹹豐得意地笑了。
野鹿的鳴叫也讓嚴晶心聽了去,她可以估算出鹹豐帝寢帳大概的位置。
嚴晶心可是備過課的,知道鹹豐帝是個什麽德性,她附到如霜耳邊:“等下進去如果狗賊對你動手動腳的,打暈他,踢爆他下面……”
如霜還輕聲探問:“下面哪裡?”
宛玲咬牙:“下面沒有了!”
如霜終於明白了,用玩味的眼光看了一下宛玲:“你是不是吃過男人的虧?”
嚴晶心當然斷然否認,廢話,姐不讓他們吃拳頭就不錯了。
太監和侍衛出來了,將如霜領了進去,幾乎是同一時間,蘇燦帶著如翠也進了僧格林沁的大帳。
僧格林沁也算鬱悶了,今天該來的都沒來,不該來的全來了。
他臉陰得快滴水了:“蘇燦,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可蘇燦卻一臉坦然:“如果我不是還想著我是八旗族人的話我就不來了。”
如翠比他還著急:“趙無極把我姐姐抓了,萬一他以進獻美女的名義刺殺你們的皇帝,到時你可不要怨我們。”
“放肆,軍機重地,哪輪到一個野丫頭大放厥詞,蘇燦,本王提醒你,再不悔悟可不要怪本王將這個女人當成你進獻給皇上的美女。”
如翠快氣瘋了,吐出了“你”字卻罵不出下面的話,蘇燦卻拉住了她,擋在她前面:“世伯,我再稱您一聲世伯,這是我女人,雖然沒家教卻正好配我這個乞丐。”
聽蘇燦這麽一說如翠立即就收起了張牙舞爪,乖乖地藏在了他身後。
僧格林沁露出一副怒其不爭的神色:“一個堂堂武狀元,說這樣的泄氣話,置祖宗於何地。”
蘇燦依然笑嘻嘻:“以前不敢說,以後小侄的一言一行絕對不會辱沒先人,武狀元我不是,乞丐倒是皇上禦口親封。”
僧格林沁眼都瞪了起來:“大膽,你這是怨懟嗎?”
“不是,皇上寧可聽信趙無極那樣的人,卻不願親賢臣,王爺,您再不醒悟可就遲了。”
本來蘇燦是想按照跟禮部尚書的約定不管閑事的,但如翠想要救出如霜,魏溯難也覺得自己該撈的也撈夠了,沒必要擠兌嚴晶心太過,心一軟就出了嘴。
可僧格林沁卻呵呵一笑:“趙無極,任他來十個也不濟事,裡面有神機營的留洋軍士,數百杆洋槍,還有水連珠,插翅也難飛,再說趙無極也沒來,丐幫那女子己經送進了皇上的寢帳。”
聽僧格林沁這麽一說蘇燦臉色就變了,他想起了禮部尚書的話,他倒不擔心神機營被策反,他想到了另一種手法。
槍彈全是鬼子六手下的洋務派經手的,如果做了手腳換了一批,再向有志於刺殺鹹豐的人比如趙無極等人放點風會怎麽樣?
怪不得禮部尚書說只要他不插手就好。
到時任何一個高手來,都會碰上只能響卻殺不死人的槍,然後鹹豐會被刺殺,刺客會被十數萬清軍堆死,而六王爺會摘除所有的嫌疑。
而且現在同治帝還沒生出來呢,還在慈禧肚子裡,鬼子六是必然的繼承人選。
歷史上鬼子六參與了政變沒有坐上皇位,一是八大臣與後黨拉據,同時掌軍的僧格林沁與勝保支持後黨,另一個是有個同治這麽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在。
可現在看來僧格林沁壓根就不知道,也就說明鬼子六依然沒有拉攏軍方。
沒有軍方的支持可能政變成功嗎?除非鬼子六壓根不想政變,他是想陰死鹹豐然後名正言順地當皇帝。
蘇燦明白自己想當然了,拿後面的事附會夢境,再想到僧格林沁和同治的下場,蘇燦不寒而栗。
禮部尚書的話能信幾分?他是不是又真知道鬼子六的想法?人是會變的,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訴求。
蘇燦寧願他是一個真刀真槍政變上台的皇帝,也好過一個陰損狡詐的偽君子,跟著這樣的人沒有安全感,什麽時候被賣了都不懂。
上了鹹豐帝一次當,蘇燦不想再來另一次,而且後來鬼子六也沒真下狠手改變清政府,反而躲起來做自己的太平王爺,不足以謀!
幾乎是瞬間想了一圈,魏溯難頓覺夢境裡的東西不香了,反而令人發冷,正好如翠又拉他的衣鋪,讓他順勢打個人寒顫。
面對這位蘇燦名義上的族伯,一位被導師稱讚過的民族英雄,魏溯難還是心軟了。
看著僧格林沁尚且挺拔的身姿,跟大沽口炮台上的身影與面對八國聯軍死戰不退的刀鋒重疊了起來。
蘇燦多嘴了一句:“神機營的槍能殺人嗎?”
僧格林沁哂笑, 正想斥之,卻忽然想起蘇燦武舉的策論裡就寫過騎射如何應對三段擊,在廣州還出動了幾十條槍圍自己。
不對,這小子懂西洋武器,怎麽會不知道其威力,除非……他另有所指!
僧格林沁不敢想了,背上也冒出冷汗,他反而出口催促蘇燦:“快,只有你能救皇上!”
蘇燦沒等他說完己經衝了出去,隻拉上了如翠,他又帶不動兩個人。
這一次他動用了氣勁,整個人快要飛起來一般,遇到阻攔的軍陣就從明晃晃的刀槍叢上踏過,反正兵丁們的動作慢,腦袋又擺得整齊,就像梅花樁一樣。
就是如翠的哇哇大叫有些煩人,不應該從小就被高手抱著飛來飛去的麽?他老爹也是前任幫主啊。
還好,僧格林沁策馬在後面追,蘇燦免了被持續不斷地追殺。
可他到達鹹豐的行營外時,還是被槍陣攔住了。
要不要冒險往前衝?沒等蘇燦下決心,機槍就響了,他隻得拉著如翠避開。
也沒有不還手,他抽出了打狗棒在飛掠中就是一掃,槍陣中就倒下了一大片。
沒殺人,可對方對開槍了,他給點教訓也合理。
就是之後他就直接往前衝了,那機槍射出的子彈連樹乾都打不進,只要他運起氣勁護體,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有心人的詭計破產了,之後不知怎麽向滿朝文武交待。
總算明白為什麽跟八國聯軍交戰有槍不用呢,沒子彈打個屁啊。
神機營的指揮官臉上的笑容沒了,變成了一臉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