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就是真的呀!
覲見完鹹豐帝出了皇城,僧格林沁若有所思,忽然就跟趙無極提了句:“最近不太平,本王收到線報,丐幫已經混進了京城,上次護送本王回來的護衛讓他繼續跟著本王吧。”
趙無極一招手,一個戴著鬥笠黑紗遮臉的人便從趙無極的隨從身後走了出來。
趙無極冷聲向他吩咐:“藏在暗處貼身護衛王爺的安全,不得有誤。”
鬥笠人又是無言,只是拱手示意領命。
僧格林沁與趙無極分別,各回各家,等進了王府內宅,他才向那個好像不存在的鬥笠人輕聲問了一句:“剛才在大殿上那人是你吧?”
鬥笠人身子一顫,又再一次抱拳,算是承認了。
僧格林沁卻再一次語出驚人:“趙大人命你護衛本王,本王問你,如果有一天本王的命令和趙大人的命令相衝,你當如何?”
等了一會,一道宛如黃鶯脆啼的聲音響起:“既然趙大人讓奴婢跟隨王爺,自然是唯王爺之命是從,奴婢唯好武道,有道是六扇門裡好修行,跟著王爺一定不缺練功所需。”
僧格林沁也有些意外:“原來你會說話呀,那為什麽一直不出聲?”
“奴婢的聲音過於悅人,面貌過於懾目,為了不引人注意,故遮面掩聲。”
僧格林沁也是膽大,一點都不怕趙無極暗藏後手,直接點透了,他也是個梟雄來著。
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僧格林沁心情不錯,緩緩地點點頭。
剛才趙無極沒有跟他提前打招呼,然後鹹豐帝又看這個女子入迷,僧格林沁便想著將她控制在手裡。
而且在大殿裡僧格林沁聞到了一股體香,他認出了紫衣女子就是護送他上京的鬥笠人,所以才故意這麽乾的。
也不是草包,真要是草包也沒有辦法讓太平軍摔個大跟頭了。
他擺擺手,鬥笠人又退入陰影中,僧格林沁則入了書房,又拿起了桌上擱放的折扇,打開看了看蘇燦刻劃的幾字,一邊看一邊點頭。
狗還是拴上鏈子比較好,而且他越來越覺得蘇察哈爾家的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僧格林沁的書房外,鬥笠人也露出了笑臉,讓清涼的月光都為之失色。
她也是故意讓僧格林沁聞出來的,紅燈照是使用迷魂香的行家,如果不是有心如此,誰人能知?
就在此時,王府的管家趕來,拿著一封拜帖直接就進了僧格林沁的書房。
沒一會,一聲很細微的聲音響起:“王爺,對方送來了各色大禮,自稱是廣州故人,拜帖倒是普通,但這個扳指奴才認了出來,這是八旗信物,王爺您看?”
僧格林沁沒出聲,而是徑直出了書房,一招手,鬥笠人瞬時閃身至門前。
僧格林沁有交待:“你護送管家出去一趟,一定要小心。”
鬥笠人自無不可,便隨著管家出了後院,管家也準備了一堆回禮,駕著馬車出了門。
只是在門前時,她忽然就看到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可她怎麽看都覺得這個人的身型眼熟,但馬車忽忽而過,她也不太確定。
等到了地頭,管家也沒讓鬥笠人陪著進去,而是讓她在門外等候,幸好,門房是個大嘴巴,正在跟同僚扯閑篇。
“你說老爺這次回來還用去南方嗎?”
“南方有什麽好,鳥不拉屎的地方,又熱又到處是瘴氣,咱們蘇察哈爾家什麽時候這麽敗落過,這次老爺回來一定會討到一個閑差的。
” “閑差?那老爺不是……”
“你懂個屁,咱們八旗老爺講究的是一個清貴,那是鐵杆莊稼,你以為出去餐風飲露就好?告訴你,地方上的大員不如京城一個七品,懂了嗎?”
鬥笠人懂了,這是蘇察哈爾家,怪不得剛才那人身型很熟悉呢,看來僧格林沁還是對自己不放心呐,也好,讓他們幾個勾心鬥角吧。
那個小廝現在走進了僧格林沁的書房,他脫下了遮掩的裝束,赫然正是蘇燦。
他向僧格林沁鞠躬行禮,口稱“世伯”,看了一下書桌上攤開了的折扇,心下了然,這才抱拳道:“上次在廣州,多有不便,怠慢世伯了!”
僧格林沁則大刀金刀的坐著,坦然地受了蘇燦一禮:“沒有外人,有什麽可以說了。”
蘇燦見狀也單刀直入:“當時在怡紅院有丐幫的人,還是高手,以策萬全,小侄不得已才出下策,想的是將世伯趕走。”
僧格林沁點頭,又指了指桌上的折扇,臉上多了些陰鶩:“那這是什麽意思?”
蘇燦臉色如常:“他畢竟不是旗人,而且在怡紅院多番搶著出頭,似不甘於人下,小侄想著防人之心不可無。”
僧格林沁想了想,才緩緩點頭,也不再提,接著他望向蘇燦笑了:“你這小子扮豬吃老虎很有一套,說吧,肯定還有別的事。”
蘇燦果然笑了:“這一次小侄上京是為了考取武狀元。”
僧格林沁同樣老奸巨滑:“那我可說了不算。”
蘇燦就知道僧格林沁會這樣,他也不在意,而且僧格林沁話語也暴露了他的心情,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本王,那說明僧格林沁認這門親戚,接受了世伯的稱謂。
有了底蘇燦笑盈盈地:“小侄知道,蒙古勇士此次也必定出來竟選,大家各憑本事,小侄是怕有人暗中行事,所以先跟世伯報個備。”
想了想,僧格林沁便劃下了線:“只要是不傷了和氣,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另外,如果有人做下了醃臢事,相信以世侄的手段也不怕。”
蘇燦如獲至寶,向著僧格林沁抱拳行禮:“如此小侄就謝過世伯成全了。”
僧格林沁端起了書桌上的茶盞:“夜了,恕本王不遠送了。”
蘇燦出了王府,沒入夜色中,他還得去酒樓拎府裡的小廝們回去。
今天蘇家剛剛抵達京城,師爺心中細膩,讓人向僧格林沁府送了拜禮,是想探探口風,在廣州大家有牙齒印,能一團和氣何必刀兵相見。
看到師爺的這個舉動,蘇燦也裝著出來晃悠,卻將府裡的跑腿小廝支去了酒樓喝酒,他自己冒名頂替來了這麽一出。
至於他為什麽忽然間變得如此心思縝密,蘇燦全不在意,老天爺賞的,老天爺最大,命中注意該他蘇大爺出人頭地,有什麽好奇怪的。
次日一大早,蘇府,一群下人正忙得團團轉,還互相催促著:“快點,動作快點,站好了,少爺都等久了。”
蘇燦則像一團爛泥一樣攤坐在一把扶椅上,手中紙扇搖著,仰頭望天,流雲漸徙,閑歎浮生。
兩個丫鬟拉著一張大白布,將在大群人遮住,還有蘇燦的幫閑不斷地趕人過去,這是要玩猜人的戲碼。
終於,人都走入了白布後,幫閑問了幾聲“好了沒有”,這才很狗腿地彎腰點蒜:“少爺,準備好了。”
蘇燦歘地一收折扇,長身而起:“來!”
他信步走到白布前,將折扇的扇柄指指點點:“你們全站好了啊,不準動了!”
然後他走到了左邊,湊近了一聞,便以扇柄輕點其頭頂:“這麽香,你是飄香。”
一個綠衣丫鬟滿臉嬌羞扭扭捏捏:“少爺好棒,愛死你了!”
輪到下一個,蘇燦隨意支使著:“過來點!”
那人往前一靠,蘇燦就眼露邪光:“這麽大,一定是小小。”
那個丫鬟捂嘴嬌斥,卻一點也不像生氣的樣:“啊,少爺你好壞,這麽說人家。”
蘇燦的嘴哪有吃虧的:“本來就大嘛,怕人講啊?”
接著他又往右挪了幾步,看了一眼猛地往後一退,似是嚇著了:“大肚婆都有?騙不了我,你是爹!”
他用扇子一勾白布,就露出了蘇達那照著丫鬟扭捏的惡心樣:“不來了不來了,你好壞,又被你猜中了。”
蘇達一邊手還吊掛著呢,卻像是一點也不影響他跟著一直玩鬧,也不知道一群人吃過早飯沒有,受不受得了。
這一幕看著荒唐,可沒事乾的八旗子弟可不就是這麽無聊嘛,說不清到底是跟兒子感情好還是沒腦子,反正就是這麽幹了。
他也不忘誇蘇燦“聰明聰明,爹想作弄你一下都不行”,逗得蘇燦桀桀笑完哈哈笑,笑得腰都彎了。
蘇達也不純是沒過腦,誇完了他還有話:“好了好了,少爺明天還要趕考,別玩得太瘋了,都出去都出去。”
那些下人都被趕走了,蘇達拉住兒子:“阿燦,明天你要趕考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蘇燦一臉的當然:“準備什麽?我贏定了,你不知道嗎?”
蘇達連忙回答:“我當然知道!”
蘇燦又哈哈大笑起來,蘇達也不嫌誇得過分:“看你這個樣子我就信心十足了。”
這時一個老員外模樣的人從拱門走了進來,一臉的沉肅,背著手踱著六親不認步,好像誰都欠他百八十萬的樣子。
蘇達見他來了,忙向蘇燦介紹:“阿燦,這位是鄭伯伯,鄭伯伯明天是主考,快打個招呼!”
蘇燦卻一臉的不屑:“鄭伯伯?吃香蕉吧!”
他隨手指了指茶幾上的果品,自顧自走了,就連蘇達招手叫他都沒叫住。
蘇達也不嫌寒磣,招手變成了豎拇指:“看看,看看,你看看,我兒子是不是一幅狀元郎的樣子?”
那位鄭伯伯冷哼一聲:“咳,看他的造化了!”
他說著抬起下巴仰頭看天,蘇達見蘇燦走了,馬上變了臉成了混混樣:“老鄭啊,你給我的試卷我已經叫人在做了,不會改了吧?”
老鄭則顧左右而言它:“試卷當然是沒問題啦,至於道場考弓箭騎射舉石搏擊兵器呢,就全靠他自己了。”
蘇達精神一振:“這一點你放心,我的兒子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他說話的樣子就像是在跟老鄭推銷,然後他話風一轉:“哎,那兩百萬兩銀子可不可以少一點啊,我可是全副身家都放進去啦!”
老鄭的臉這一次卻是笑了:“欸,人情歸人情,數目一定要分明,省不得的。”
別認為誇張,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以為是講笑?
書房裡,拿到了題目的師爺正在糾盡腦汗地幫著蘇燦作弊,武狀元要考排兵布陣行軍安營,同樣也要寫駢題策論,師爺頭都疼,弄出了一嘴的墨汁。
想著想著,他忽然想起來,少爺那一手字得他自己寫啊,那是加分項,於是他死活拉著蘇燦進了書房,指著他寫好的幾篇文章:“少爺,您得自己抄。”
蘇燦撩了一眼考題,將師爺的草稿一扔,就自己奮筆揮毫,在宣紙上疾書,筆和紙都磨出了沙沙聲。
師爺一邊看一邊眼大還一邊念:“馬隊騎射如何應對西洋三段擊,陣法與散兵線之優劣,剿匪之要在於剿心……”
蘇燦寫完將筆一扔便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師爺卻愣在了原處,迷了:“少爺明明大才,為何?”
他也弄不明白,懵了一下才猛醒過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師爺現在知道,緊跟著蘇家以後的日子只會更舒坦。
他將題紙卷起,忙給蘇達送了過去,題紙是鄭大人送來的,得跟考試用紙一樣才行啊。
因為試題做完了,蘇燦在次日考試時更是肆無忌憚,別人還需要緊張地看小抄,翻找內衣上備的答案,蘇燦則全程睡大覺,鼾聲似哨。
連主考官鄭大人都看不過去了,你好歹做做樣子嘛,他隻好過來敲敲蘇燦的書案,提醒他這是考試啊喂。
蘇燦睜開眼斜瞄,發現在“鄭伯伯”,那還客氣什麽,點點頭往裡讓了讓,這次就連伏案都沒有,整個躺下了,再補個回籠覺。
主考官放棄抵抗了,反正是武狀元,都是一幫殺才,以後是給皇上賣命的,皇帝也不會詢問考生們的策論筆試,只會看哪一個更勇武更能打。
他搖搖頭,算了,錢都收了,能做就做全套吧。
四下裡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這邊,鄭大人便從袖子裡抽出了蘇燦的考卷,鋪好在書案上,而上面那張白紙則又被他抽走了。
天衣無縫,問起來反正他是不會承認,後頭怎麽樣真是要看蘇燦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