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宇,好久不見。呀,你已經長這麽高了!”
“是的,父親大人。好久不見。”
李正宇恭恭敬敬地衝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鞠了一躬。
即便現在走到大街上,一般人也很難將眼前這位滿臉滄桑,不修邊幅的男子和這個國家最大豪門的第一法定繼承人聯系到一起。
更何況,眼前的這位中年男子還沒有獲得可以隨意走到大街上的自由。
“父親大人,這麽多年,您一直都生活在日本麽?”
在見面的寒暄之後,兩個沉默的男人互相看著對方,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又似乎無話可說。最終,還是由李正宇開口打破了這片尷尬的寧靜。
“也不是,也不是。”
李榮植這才站起身,緩慢走到病房的窗前——雖然李榮植自己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身體或精神上有任何的疾病。
但自從踏入到了這個國家的土地,自己就以“養病”為由,被牢牢地“安置”在這座三寶集團位於江源道一處極為隱蔽的療養院內。
高牆鐵屋,深山密林。這麽多年,李榮植已經非常有“戰鬥”經驗:一旦進來了,能不能出去就由不得自己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位帝國第一接班人並沒有采取任何積極的手段來謀求“越獄”。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這是李榮植最喜歡的一句中國成語。
經歷過這麽多年的漂泊沉浮,以及和自己父親的鬥智鬥勇,李榮植越來越相信一個真理:
少即是多,一動不如一靜。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李榮植又自言自語般重複了一遍。
“中國,印度,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幾乎所有的亞洲國家我都去過。不過要說起來,我還是最喜歡中國。”
“中國?可是您——”
“你是想問我既然喜歡中國,為什麽旅居在日本,對吧?”
李榮植扭頭看了一眼一臉狐疑的李正宇,帶著回憶往事般的微笑著繼續說道:
“因為慧子,百合慧子。當然,這些事情,你那時候還小,自然不清楚。我估計徐社長也沒有和你說過吧?”
李正宇茫然地搖搖頭。
“恩,也正常。誰願意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提起情敵的事情呢?也不對,或許算不上是情敵,只是一種,一種面子上的失落或者家族榮譽感上的傷害吧。”
李榮植往前走了兩步,徑直站到李正宇的身前。
身高上,李正宇要明顯高過一頭。
“我和徐社長,你母親的事情,你沒有聽說過麽?”
李正宇依舊茫然地搖了搖頭。
雖然通過U盤裡的資料和周邊的旁敲側擊,多少能猜出個大概來。
“哎!只能說那是一段孽緣吧,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悲劇!”
李榮植仰著頭,伸手作勢要去摸李正宇的額頭。
手舉在半空停滯了一兩秒,終究還是放了回來。
“徐家是當時富可敵國的豪門。你母親的曾祖父曾經是樸正熙總統時代第一任計劃經濟委員會的會長,你母親的爺爺是時代集團的創始人和第一任會長。雖然現在我們三寶集團是這個國家最大的企業,但在當時,時代集團是毫無爭議的第一財團。”
“哦,我明白了父親大人。所以,您和母親算是一種,一種政治聯姻,強強聯合?”
“對,算是吧。我當時還在上國中,在學校社團認識了比我小一屆的百合惠子小姐。
我們倆一見鍾情,情投意合。我還記得當時學校後山坡有一個老舊的秋千,一到放學呀,我們就會心照不宣地在那裡碰頭約會。一起學畫畫,聽磁帶,溜旱冰……總之,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非常美妙幸福的時光呀。” 李榮植將目光望向遠處,思緒已經飄回到當年那個青澀純真的年代,臉上也不禁洋溢出一股幸福的笑容。
“後來?”
李正宇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打斷了李榮植幸福而短暫的回憶。
“後來?後來呀,我就突然收到你爺爺,當時還是三寶集團建築分社社長的李明健的通知,去和你的母親結婚。”
“結婚?您是說,您和母親之前連一面都沒見過,就直接決定結婚了了麽?”
李正宇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表情略有浮誇。
“呵呵。那你以為你爺爺還會和我商量,把我叫回去,說’榮植呀,爸爸給你介紹了一個女朋友,你去看看喜不喜歡?’哈哈。那可是你爺爺李明健呀!”
“爺爺他,他怎麽了?”
李正宇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這個人呀,算計了一輩子,鬥爭了一輩子,陰謀了一輩子。可是人呐,到最後不也還是塵歸塵,土歸土的麽?我真的不理解他,也無法理解。他的那些手段,那些心思,那些陰狠,哎……”
李榮植歎了一口氣,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副莫名的膽怯。
“當時他要和幾個堂兄弟爭奪在集團內的話語權,而抱上徐家這棵大樹,不失為一條最快最穩妥的捷徑!”
“明白,明白了。”李正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你,那你不能反抗麽?”
“反抗?呵呵呵。我的傻兒子呀,你可不知道,你老爸當年做了多少的反抗吆。”
“看!”
李榮植突然一把掀開上衣,“這一道腹部的傷疤,就是被你爺爺一腳踹斷了肋骨做手術留下的,後背還有幾道傷痕他,也是當年被他用鞭子抽打的。”
“啊?竟然,竟然打成這樣……”
李正宇看著轉過身子的李榮植傷痕累累的後背,這次是真的情不自禁地驚訝地叫出了聲。
“爺爺,爺爺他會下這麽重的手?”
“傻孩子,這個不算重啦。李明健如果下重手,今天就不會有我們父子站在這裡對話的事情了。這個人是一個魔鬼,一個瘋子,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當然——”
李榮植平複了下剛剛略有激動的情緒,“他也不失為一個偉大的企業家和領袖!”
“我覺得爺爺蠻和藹的嘛。不像你說的那麽嚇人的。”
李正宇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可能是隔代親吧。畢竟,你身上流淌著的是他的血脈。他這個人,最看重的就是血脈的傳承。不過——”
李榮植頓了頓,終究還是將手輕輕地伸過去,摸了摸李正宇的額頭。
“不過正宇呀,和你爺爺相處,你還是要自己留個心眼,他這個人的心思和謀略,遠遠不是你能想象的!”
“可是,爺爺他現在身體不是很不好麽?已經好久沒有露面了,聽說,聽說——”
“聽說他快不行了麽?哈哈哈。不會不會,絕對不會!以我對李明健的了解,他是不會這麽安靜地撒手離去的。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但我總覺得你爺爺他在秘密謀劃什麽重大的事情,包括這次把我從日本騙回來,說不清楚,總覺得怪怪的,心裡不踏實……”
“也沒有啦,父親大人。可能您多慮了,我之前確實是遭受了很嚴重的交通事故嘛,爺爺叫你回來也是以防萬一吧。”
李正宇也輕輕地拍了拍李榮植的胳膊, 算是一種親昵的表示。
“也許是這樣吧。”
李榮植茫然地點點頭,順勢拉住了李正宇的胳膊,“總之這次回來,看到你和你媽都好好的,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其他的事情,希望我是多慮了吧!”
“就是嘛。一家人,又何必互相猜忌呢。改天我和我媽說下,讓她過來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李正宇像個被父母帶出來遊玩的小朋友一樣,歡快地挽住了李榮植的胳膊。
“正宇啊。看來你真的長大啦。之前聽你二姑老講一些你調皮搗蛋的事情,我還很內疚這個孩子是不是因為沒有父親管教的緣故,變得乖張叛逆。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啦。吃飯的事情再說吧,你也知道,你母親個超級女強人,她的時間可不是那麽容易約的哦。”
“那倒也是。要不這樣吧,父親。咱倆今天先單獨約一下,我知道有一家炸醬面館,是我小時候就一直開著的,味道特別棒,要不我現在就點個外賣,順便,我陪您喝一杯呢?”
“要的,要的。來人,來人——”
“大少爺,您叫我?”
一個一身黑色西服,三十歲上下的白胖男子飛速的跑過來,畢恭畢敬地朝著李榮植和李正宇分別鞠了一躬。
雖然深陷囹圄,但三寶集團第一繼承人的氣場和相應的待遇還是絲毫不差的。
“你去下酒窖,把我一瓶92年的中國茅台酒找上來,我要和我兒子好好喝一杯!記著,是那瓶92年的。那可還是當年我去中國旅遊的時候,一位現在非常尊貴的朋友送給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