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爺,到了。”
司機拉開車門,畢恭畢敬地雙手垂立在一旁。
“那屬下就先告辭了。後面的事情李正宇小少爺說他已經安排好了。”
李榮植走下車,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開闊的空地。
一排排集裝箱的庫位幾乎是空蕩蕩的,偶爾有幾個集裝箱,也是橫七豎八地堆著;碼頭上一台台重型起重機已經鏽跡斑斑,毫無生氣。極目遠眺,碧藍的大海和天空一望無際地相連,已經幾乎看不見什麽大型的貨輪或者遊船。
只是地面上尚未褪去的殘存的油漆標語,依稀可以讓人遙想當年此處的火熱與繁忙。
“原來是這裡!我記得當年我跑去日本的時候,也是從這個碼頭偷渡去的。沒想到,二十年光陰白駒過隙,還是回到了起點……”
李榮植仰頭長歎了一口氣,心中無限感慨。
“我現在無法脫身,你去碼頭找尾號774的小汽艇,勿回!”
李榮植貼身帶著的一款老式黑白飛利浦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短信。
這款手機是李正宇特意從黑市買來的加密手機,無法被定位,無法被追蹤,可以繞開李明健和李教授掌控的所有電子監控網絡。
“好,你下去吧,辛苦了。”
李榮植衝著司機擺了擺手,大步流星地朝著碼頭的方向走去。
“呲——“”
載著“李榮植”的那輛黑色日本三菱商務車一個瘋狂加速,轉向,急刹車。
竟然徑直將李教授的加長林肯逼停!
“不對勁,快掉頭!”
車室長的話音未落,林肯車的後視鏡上又出現了同樣顏色的三輛三菱車。
“李教授,好久不見咯!”
透過林肯防彈車的單面玻璃鏡,車室長清晰地看到從三菱車下來的是一群穿著黑色西服,手提棒球棒的“社團”人士。
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粗暴地拍了拍林肯後座的窗戶,一開口,露出兩顆金燦燦的大門牙。
“李教授,我們金社長向你問好哦!”
“三寶建設的金有三?他怎麽會……”
車室長小聲嘀咕了一句。
此刻車室長正敏銳而仔細地在觀察車外人群的數量,站位和武器,沒有絲毫的慌張。
倒是那個抱著電腦的下屬和前排開車的司機,已經嚇得渾身在打哆嗦。
“三寶建設原來一直是李榮光的地盤。征地,拆遷,賠償……那些一棟棟拔地而起的大樓和霓虹閃耀的商場,本來就是和暴力,恐嚇,流血無法分割的。李榮光在的時候還能壓製住下面那些暴力組織出身的高管,李榮光進去之後,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氣去修理這些不聽話的暴力分子,而現任三寶建設社長的金有三就是當中的翹首。這麽多年,我好不容易用630系統控制了這些刺頭,今天全部被你李正宇給毀了,毀了!”
李真賢衝著電腦屏幕上還在線的李正宇瘋狂地咆哮。
“哎,李教授啊李教授!這麽多年,你用手鏈腳鏈捆著那些猛虎野獸,用鞭子抽打為你賣命。可想到有那麽一天,這些猛虎野獸脫離了束縛,第一個來咬的,就是你!”
“是你通知通知金有三來跟蹤我們的?你真卑鄙!不過有一點我想不明白,你剛剛拿到630的數據,即使現在通知他們來,也不可能這麽快,除非——”
李教授猛然一驚,瞬間臉色蒼白。
“對,
除非是之前計劃好的!哈哈!自從李真英被你逼死之後,我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可惜你李教授太強大了,我遠遠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太強大的缺點就是——強大往往是踩著別人的腦袋上來的。所以我花了很多力氣收集那些被你李教授踩得最狠,最不甘心的人。我發現,三寶建設在過去五年,采購了大量630公司的軟件服務,除此之外,金有三的股份也在一直減少,自然的,這些股份的流向最終是一家你李教授私人控股的國外基金公司……” “社長大人,不用理他!我現在馬上報警,我們這輛車是防彈防爆的,只要鎖死了,他們進不來!”
“車室長果然忠心耿耿呐!可惜,還是這裡差點意思——”
李正宇用手指了指腦袋,“你覺得你們現在的手機還能打的出去電話嘛?那樣也太小看我們李教授開發了十年的630天網系統了,對吧?至於你們的車嘛,我們來做個遊戲吧,我數到三,看車門會不會自動打開?來,一,二——”
“不必了!我們自己走出去!”
李教授一把推開車門,臉上居然露出了極為平靜的淡然。
李教授轉身拍了拍車室長的肩膀:
“拜托了,尚武!”
車室長一個輕巧的翻滾,跳出車外。旋即站起身,360轉身四下觀察了一圈。
四輛車,19個人。
車室長伸了伸腰,似乎是做了一個熱身活動,旋即低下頭,從褲腳的位置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車室長右手握住匕首,左手一把扯掉了一直蒙在臉上的黑色面罩!
“車尚武,是那個車尚武麽?”
“真的是他,是車尚武!”
包圍林肯車的人群中一陣小小的騷動。
有兩個人手持棒球棍的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吆,你就是那個曾經打過UFC,十九場不敗的車尚武?看上去比電視裡要瘦一點嘛。”
“啪—啪—啪!”
大金牙抖掉了身上的風衣,雙手使勁鼓了鼓掌。
“小弟們呀,車先生可是當年在國際賽場給我們大韓民國爭了光,長過臉的英雄人物,好好送走吧!”
“船老大,就是前面那艘漁船,麻煩再開快一點!”
李榮植望著前方約兩百米處一搜掛著日本國旗的漁船,興奮地叫了起來。
“嗚,嗚……”
小汽艇的船老大是個啞巴,一手握著船舵,一隻手不停地比劃著什麽東西。
快一年了!終於能看到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東野一郎了!
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這一年過得好不好?之前一直讓他在練習中文書法,不知道有沒有進步?
李榮植一口氣衝到小汽船船前頭的甲板上,恨不能變成海鷗現在就飛上去!
“嗨,嗨——”(日語)
穿對面兩個水手模樣的男子也發現了李榮植,正揮手打著招呼。
“嗚,嗚!”
船老大又比劃了幾下剛剛的手勢。
“多謝了,老人家。”
望子心切。一靠到漁船,李榮植轉身衝著船老大鞠了一躬,馬上一把抓住漁船的船幫,跳上了漁船。
絲毫沒有來得及注意船老大焦急的眼神和激動的手勢。
“砰,砰,砰!”
李榮植剛剛躍上漁船的甲板,身後響起一陣清脆的槍聲。
“噗通!”
船老大應聲而倒,翻落到了海水中。
“老人家!你們——”
一隻黑洞洞的槍口直晃晃地頂在李榮植的腦門上。
兩個扎著頭巾,打扮成水手模樣的日本男子正冷冰冰地望著自己。
“等了半天,看上去比我們想象的要老氣很多嘛。那好好上路咯——”
李榮植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和東野一郎在北海道薰衣草公園奔跑的畫面……
“砰!”槍聲響起……
“阿一西,西巴兒!”
大金牙一手舉著棒球棍,一隻腳狠狠地踹了一下身前一個試圖往後退的小弟。
“都TM的給老子頂上去!”
大金牙大吼了一句,自己的雙腳卻不聽使喚地往後挪了好幾步。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四五個小弟——基本上大部分戰鬥力已經被打掉了。
此刻的車尚武滿臉鮮血,全身上下的衣服基本都已經在剛剛的打鬥拉扯中變得稀爛,最恐怖的是肩膀上被人連續刺了兩刀,那兩把刀,就那麽一直掛在身上!
“啊——”
車尚武一腳飛踢,又一個大金牙的小弟應聲倒下。
車尚武蹲下身,雙手死死抱著這個小弟的腦袋。
“哢噠!”
一聲恐怖的脖子被擰斷的聲音,剩下的三四個站著的小弟拔腿就跑!
此刻的車尚武已然殺紅了眼睛!一個飛身撲倒了最近一個小弟,旋即用手臂纏住對方的脖子,一個標準的地面“裸絞”,直到對手停止了掙扎……
此刻車室長的眼前站著的只剩下孤零零的大金牙一人。
車尚武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地走到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的大金牙面前,雙手抱著大金牙的腦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砰!”
清脆的槍聲響起。
車尚武搖搖晃晃了兩下身體,沒來得及轉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金牙一個哆嗦,已經癱坐到了地上。
“盧,盧常務,謝,謝謝……”
大金牙對著眼前穿著一身白色西服,戴著金色邊框眼鏡,正用真絲手巾仔仔細細擦拭著手槍的三寶物流盧常務說道。
“不用謝我。這個李教授太討厭,用一個破帳本,威脅我家老頭子好多年了,可一直等著這麽一天呢。剩下的就交給你們咯。”
三十出頭,長相秀氣的盧常務略帶一點娘娘腔的口氣說道。
“哦,對了——”
盧常務轉過身,理了理自己西服上精致的小領結。
“回去和你們金有三社長說下哦,都什麽年代啦,還用這些刀刀棒棒,打打殺殺的,太out了。現在是文明社會哦!”
“李先生,李先生!”
一聲槍響,一陣凌亂而快速的打鬥聲音。
一片可怕的寂靜。
李榮植哆哆嗦嗦地睜開了眼睛。
“李先生,您沒事吧?”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身運動服的山岸尚美和已經直挺挺倒在甲板上的兩名日本殺手。
緊身的運動服將山岸尚美的豐滿包裹得更加突出。
不過此刻的李榮植已經無心欣賞,馬上脫口而出:
“一郎哪去了?一郎呢——”
“對不起,李先生!”
山岸尚美“噗通”一聲徑直地跪倒在李榮植的面前。
“一郎小少爺和竹下先生都已經遇害了,他們在,在駕駛艙裡面。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我對不起竹下先生和一郎。是我大意了!”
李榮植望著並排躺在甲板上的東野一郎和管家竹下內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剛剛駕駛艙的船長和舵手都被這兩個殺手殺了,沒人控制,這艘船一直在走S型,剛剛那個小汽艇的船老大應該是發現了異常,所以拚命提醒我,可惜我大意了……”
李榮植潸然淚下,流下了無盡痛苦和悔恨的淚水。
“李先生,節哀順變……”
山岸尚美也對著兩具屍體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了,尚美。之前在療養院,我出門的時候被保安識破了,應該是這個矽膠胸墊的緣故。你看下,我脫了衣服才發現,左邊的這半邊幾乎已經融掉了。”
李榮植從上衣內襯內掏出了那隻已經損壞了一半的矽膠胸墊。
“應該是氟化氫。氟化氫遇水互溶形成氫氟酸,對矽膠有腐蝕作用。”
山岸尚美仔細檢查了手中的矽膠胸墊,肯定地分析道:
“應該是有人在上面塗抹了氟化氫,然後又找機會把水淋了上去……”
“氟化氫,塗抹,水……”
李榮植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思。
“李正宇和你聯系了麽?”李榮植突然問了一句。
“李正宇少爺不知道我和您的關系。本來按照計劃,我是要坐今晚的飛機離開韓國的。不過,他大概一個小時前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希望我能留下來再幫他做一點事情——”
“一個小時前?打電話?”
李榮植掏出那個飛利浦的黑白手機,翻看了下剛剛收到那條短信的時間。
“怪不得剛剛那兩個殺手好像說,我比想象中的年紀要大,原來如此……”
李榮植自言自語般小聲嘀咕著。
“李先生,這艘船馬上要駛出公海了,這麽多具屍體,恐怕到時候不好處理。你看我們要去哪裡?回日本麽?”
山岸尚美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
“不,向西。中國,我們去中國!”
李榮植抬起頭。
此刻,殘陽西下。
天空就像被抹上了一層橘紅色的顏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水天一色,整個世界仿佛凝結成了一幅無比壯麗絢麗的五彩水筆畫。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李榮植悠悠地念出了一句中國古詩。